樊執敬從平章府走了出來,劉基急忙迎了上去。


    “樊大人,樊大人,”劉基著急地問,“求的結果如何?平章大人是否答應出兵?”


    “唉!”樊執敬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怎麽?”劉基著急地問,“難道……平章大人不肯出兵?”


    “平章大人本已答應出兵,”樊執敬說,“可……可徽州……”


    “徽州怎樣?”劉基問。


    “徽州府突然送來軍情文牒,”樊執敬說,“文牒說徽州城已被蘄黃妖寇攻陷……”


    “什麽?”劉基驚訝地問,“徽州已被攻陷?”


    “嗯,”樊執敬說,“平章大人改了主意,急令出兵昱嶺關。”


    “出兵昱嶺關……”劉基怔怔地望著樊執敬。


    “是呀。”樊執敬說,“若昱嶺關有失,杭州便不保。”


    “大人所言極是,”劉基說,“平章大人必先保杭州,可……泰大人……”


    “劉大人不必著急,”樊執敬說,“平章府不能出兵,其他路府未必不能。”


    劉基自言自語地說:“現如今匪患四起,各府官吏自保且不暇,又何談集四方兵馬會剿方寇,自陷絕境而不知,泰不華大人太書卷氣了!”


    “劉大人之言未免有失偏頗,”樊執敬說,“我官府之中庸碌短視者雖眾,但也不乏坦蕩死節之士。他人能否出兵我不敢說,可石抹宜孫大人定不會坐視不顧。”


    劉基感慨地說:“能助泰不華大人者,恐怕也隻有石抹大人。”


    處州萬戶府。 涼亭內,石抹宜孫正與總管府判官葉琛正在下棋,傳令軍士快步走了過來。


    “啟稟大人,”傳令軍士上前稟報,“台州路送來軍情文牒。”


    石抹宜孫放下手中的棋子,說:“呈上來。”


    侍從接過文牒,遞給石抹宜孫。


    石抹宜孫看過文牒,喜上眉梢,不住稱讚:“好,好!”


    “是何消息?”葉琛問,“讓大人如此高興?”


    “台州路達魯花赤泰不華將方寇困於澄江之上,欲邀我前去共剿。”石抹宜孫將文牒遞給葉琛說,“先生,你看如何?”


    葉琛接過文牒,看過,說:“泰大人苦心平寇,今日終於覓得滅方寇良機。不過,近日蘄黃賊寇屢屢窺伺我處州,龍泉四周已被多次侵擾。若大人出兵進剿方寇,蘄黃賊寇定會乘虛而至,到那時迴師不及,恐處州有失。”


    “泰大人乃我摯友,豈可以一己之念而爽約。”石抹宜孫說,“方寇一滅,浙東匪患徹底平矣。蘄黃之匪隻不過一股流寇,不足為慮!”


    “大人所慮深遠。”葉琛點了點頭說,“兵貴神速,大人若決意赴約會剿方寇,請即刻出兵。”


    “好,”石抹宜孫說,“來人!”


    侍從上前說:“在!”


    石抹宜孫說:“傳我軍令:盡起處州兵馬,即刻赴澄江畔平寇!”


    “是!”侍從答道。


    澄江岸邊,台州水師營寨。泰不華坐在帥案前,白景亮、抱琴站在一旁。泰不華滿臉愁雲,帥案前並排擺放著四周各路府的迴複文牒。


    又一名傳令軍士快步走了進來。


    “報——”傳令軍士高喊,“杭州送來迴複文牒。”


    “呈上來。”泰不華說。


    抱琴接過文牒遞上,傳令軍士離開。


    泰不華接過文牒,看了看,丟下文牒,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賊寇薄近,杭州尚需自保,無多餘之兵可出……(歎)唉!(逐一拿起帥案上的文牒,又丟下,無奈地)溫州需自保,無兵可出……慶元需自保,無兵可出……婺州需自保,無兵可出……杭州需自保,無兵可出……”


    “大人不必憂慮,”白景亮說,“處州文牒尚未送來,石抹萬戶不同於這些大人……”


    “我深知石抹大人素有亮節,能顧全大局。”泰不華說,“可如今蘄黃之寇已逼近處州,他縱然有心來助我,恐怕也是分兵不暇。”


    守門軍士走了進來。


    “啟稟大人,”守門軍士上前稟報,“方寇信使陳仲達求見。”


    泰不華問:“他人在何處?”


    “正在帳外等候。”守門軍士說。


    泰不華說:“領他進來。”


    “是。”


    守門軍士離開片刻,引陳仲達進入帳內。


    “草民陳仲達叩見達魯花赤大人。”陳仲達上前叩拜。


    泰不華說:“請起。”


    “謝大人。”陳仲達起身。


    “陳仲達,”泰不華說,“你為你家主人說和已經幾日了?”


    “迴大人,”陳仲達說,“從第一次踏入官軍營寨,距今已經9日了。”


    “這9日隻聽你一人巧言辭令,卻未見你家主人有絲毫歸降之意。”泰不華說,“恐怕方國珍歸降是假,別有他圖是真。”


    “大人,”陳仲達說,“你錯怪我家主帥了。”


    “哦,本大人如何錯怪於他了?”泰不華微微一笑說,“你倒說說,他有何誠意被我錯怪了?嗬嗬。”


    “大人,今日草民就帶來了我家主帥的誠意。我家主帥已經答應了大人的要求,願獻出百艘巨艦。”陳仲達掏出書信說,“這是我家主帥的親筆書信,誠邀達魯花赤大人前去受降。”


    抱琴接過書信,遞給泰不華。


    泰不華打開書信,看後點了點頭說:“嗯,他方國珍果能如信中所說,‘從此洗心革麵,棄惡揚善,再不有負於朝廷’,官府倒是能寬恕其已往之罪過。”


    陳仲達急忙叩拜:“草民代我家主帥謝過大人。”


    “免了吧。”泰不華說。


    陳仲達站起身。


    “我來問你,”泰不華說,“那百艘巨艦現在何處?”


    “現已泊於王林洋畔,”陳仲達說,“我家主帥及眾弟兄皆已退至小船,隻等大人前去招降。”


    “好,今日酉時,本大人即去受降!”泰不華衝帳外喊,“來人——”


    “在!”侍從答道。


    “送陳仲達到別帳歇息。”泰不華說。


    “是!”侍從迴答。


    “多謝大人。”陳仲達深施一禮,隨侍從走出帥帳。


    白景亮不解地望著泰不華,問:“大人果真要去受降?”


    泰不華說:“已經應約,豈能有假!”


    “大人,僅憑一紙書信,你就這樣輕信了他?”白景亮說,“這分明就是一個圈套。”


    “方國珍一貫言而無信,我怎會不知!”泰不華無奈地說,“我本想,待四周各府兵馬齊聚一舉剿滅方寇,可至今一路兵馬未見。不可再與其僵持,若再僵持,於我極為不利。”


    “處州消息尚未送至,不如再等上兩日。”白景亮說,“待石抹大人到來,再合力破敵。”


    “我倒是想再等上兩日,可方國珍豈能容我再等?”泰不華說,“棋者雲:先手者,得先機。賊眾我寡,若不搶得先機,必處處受製於人。”


    白景亮說:“大人說的極是,可……”


    “白大人不必再說。”泰不華說,“眼下情勢,惟有一搏,我意已決!”


    劉基在客廳裏踱來踱去,滿麵愁容,不時歎氣。蘇晴兒、葉安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桌上放著一碗米飯,兩碟小菜。飯菜已涼,一點未動。平章府對台州文牒的反應,讓他明白其他各路府可能也是同樣的結果,他有著不祥的預感。


    葉安在一旁很是著急,他過來說:“老爺,你吃點吧,飯都熱兩迴了。”


    “唉,老爺我如何能吃得下!”劉基歎息說,“泰不華大人身陷危境,隨時有性命之憂!”


    “叔父不是料定石抹大人會出兵嗎?”蘇晴兒說,“有石抹大人相助,泰大人定能化險為夷。叔父不必擔憂。”


    “他二人雖同為外族,可皆生於台州,自幼交遊,情同手足。”劉基說,“泰大人逢難,石抹大人定不會坐視不顧。我隻怕處州台州之間,山水相隔,遠水一時解不了近渴。”


    蘇晴兒說:“泰大人吉人天相,定會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劉基說:“但願老天能佑泰大人,佑他即是佑我浙東父老。”


    台州水師營寨內,將士隊列齊整。泰不華來到隊列前,如炬的目光掃視著全體將士,火把映照下,麵色如銅鑄般堅毅。


    泰不華威嚴地說:“父子同在陣中者,子出列!”


    一批麵帶稚氣的軍士離開了隊列,走到隊伍的一側。


    泰不華說:“兄弟同在陣中者,弟出列!”


    又一批麵帶稚氣的軍士離開了隊列,陳子傑也在出列的軍士中,他並未隨其他軍士站到隊伍一側,而是徑直走到泰不華麵前。


    “大人,”陳子傑問,“為何讓我們出列?”


    泰不華說:“你們稚氣未脫,尚不知戰。”


    “大人,”陳子傑說,“我會使刀,會使槍,能入水,會駕船……怎能說我不知戰?”


    “子傑,休再糾纏。”白景亮上前推開陳子傑,然後轉向全體將士說,“此次出戰不同以往,必是一番惡戰,泰大人是要為每戶留一男丁!”


    隊列中忽然沒了任何聲音,陳子傑默默走向隊列的一側,將士們一個個眼含熱淚看著泰不華……


    泰不華聲音有些顫抖,喊:“戶中唯一男丁者……出列!”


    軍士們互相看了看,沒有一個人出列。


    泰不華聲音有些嘶啞地喊:“戶中唯一男丁者出列!”


    又有幾名軍士猶猶豫豫地離開了隊列。


    泰不華說:“我官軍已困方寇數日,遲早要有一決!今日方國珍邀我前去受降,說是受降,我料定必有殊死一戰,能否剿滅方寇,就在今晚一決!”


    眾將士齊聲高唿:“願隨大人剿滅方寇!願隨將軍剿滅方寇!”


    “諸位願隨我赴死,我泰不華深為感激!”泰不華深情地說,“想我泰不華本是一介書生,蒙聖上恩寵,達此顯貴,常思報效,以不負所學。今日諸位壯士助我討敵,我感激不盡。剿滅賊寇,是諸位之功勞,我當奏請朝廷;若有不諧,則是我泰不華失責,我當以死報國!”


    眾將士振臂齊唿:“誓滅方寇!誓滅方寇!”


    澄江江麵,夜色蒼茫,江流有聲。官軍的船隊乘著夜色順流而行。


    帥船船頭。泰不華按劍而立,眼睛凝望著蒼茫的江麵,身後一杆帥旗,在江風中嘩啦啦作響。


    船艙內,陳仲達臨窗而坐,目光不時瞟向窗外。兩名軍士站在他身後,密切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泰不華正站在船頭凝望冥思,抱琴拿著一件衣裳來到船頭,輕輕給他披上。


    泰不華迴身看著抱琴問:“赤盞千戶與李縣尉那裏有何消息?”


    “按老爺您吩咐,”抱琴說,“他二人一左一右,已從小道駛往王林洋設伏。”


    “好,好!”泰不華目光轉向江麵,江風吹得衣袂飄飄。


    “老爺,夜深風寒,”抱琴說,“還是迴船艙吧。”


    “不不,在這挺好。”泰不華擺了擺手說,“江風一吹讓老爺我迴到了多年前。”


    抱琴問:“是老爺年少時候?”


    “不錯,”泰不華說,“那時老爺就像你這般年紀,有迴夜裏,趁先生熟睡,就偷偷喚醒同伴一起去垂釣……那些小魚又呆又憨,隻管圍著船上的燈火,半個時辰,就釣到半簍……”


    抱琴聽得津津有味,問:“後來呢,先生發現了嗎?”


    “可不,”泰不華說,“先生帶著家父一路尋來,迴去罰抄兩天《論語》。”


    “嗬嗬,”抱琴開心地笑著說,“老爺也被罰過呀!”


    泰不華笑著說,“不聽先生教誨,豈能不受罰……”


    船尾傳來喧嘩聲,泰不華警覺地向船後望去,一名軍士跑了過來。


    “啟稟大人,”軍士稟報,“發現一可疑之人藏在船尾。”


    “哦?”泰不華說,“帶過來。”


    “是!”


    兩名軍士押著一人,推推搡搡來到泰不華麵前。泰不華仔細一看,是陳子傑!


    “是你,子傑?”泰不華看子傑渾身濕透,急忙脫下外衣,為他裹上。


    陳子傑不好意思地說:“大人……”


    泰不華生氣地說:“命你留守營寨,為何擅自離營?”


    陳子傑說:“兄長讓我跟隨大人,保護大人。”


    “子豪?”泰不華有些感動。


    陳子傑說:“他怕大人不讓我上船,就讓我先藏於船尾……”


    “軍令已下,豈能有違?”泰不華說,“來人!”


    “在!”旁邊的侍衛說。


    “把陳子傑送迴營寨!”泰不華說。


    “不,大人,我不迴去!”陳子傑說,“當初是劉大人命我與兄長跟隨大人,護衛大人,如今他二人都不在你身旁,我豈能再離開!”


    泰不華說:“有這些侍衛足矣,你隻管迴去守好營寨。”


    “這些侍衛水性遠不及我,”陳子傑說,“大人,你就讓我留下吧。”


    “是呀,老爺。”抱琴說,“眾將又皆有所命,你身邊尚缺人手,再說此處離營寨已遠,你就把子傑留在身邊吧。”


    泰不華遲疑了一下,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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