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活力又朝氣,在大爺們嘎嘣嗑瓜子的聲音中格外紮耳。


    「這地能拍什麽素材啊?怪陰森的。」


    「誰想到噱頭搞得倒挺厲害,結果來了就這……不過票都買了,不能浪費,等下隨便拍點就迴去。」


    他扭頭往後看,寸頭男人以為自己說話聲太大打擾到他,輕頷首笑了下,隨後拉了下同伴的衣服,二人齊齊噤了聲。


    詹子睿看到男人手上的相機,留了幾分心,掃了一眼場內,不經意間卻看見穿著月牙白旗袍的方桃端著茶盞從二樓雅間退出來,不由得視線多停留了幾秒。


    他聽朋友方銘說過,那雅間一般是預約不上的,除非跟團主有些關係能提前留座,之前來的幾次,也都是上鎖不接客。


    正想著到底是誰有這麽大臉麵的時候,場務突然敲了聲鑼,詹子睿立馬坐正了些,專心看向舞台。


    隻見走在最前的少女身穿一襲靛青色直襟旗袍,長發用一暗灰色木簪綰至腦後,身段窈窕,纖腰微步走上台來,其後的男人,約莫四十來歲,身著灰色長衫,抱著一把琵琶,步伐穩健。兩人對著觀眾一鞠躬,各自坐下了。


    說實在的,這著實算不上什麽頂好的演出場地,環境一般,屋簷高,又背陽,唯一值得關注就是那窗戶上的明瓦,光透進來,有一種朦朧古樸的美感,襯得這場地,仿佛那舊時的幕畫。據說是當時的修復專家,專門請人打造修復的,主要材料還是貝殼,打成條後一片片扣上窗的。


    弱光之下更顯美人相,罥煙眉下是一雙含情目,輕撩衣擺坐下的瞬間,那琵琶也渾然天成般落在了腿上,淡定自若的姿態,仿佛從壁畫上走出來的仙女。


    哪怕不是第一次見,詹子睿眼睛又看直了。


    旁邊的寸頭小夥子也一掃剛剛的萎靡,急忙舉著相機拍照,「這趟來值了。」


    詹子睿意識清明了幾分,剛要警告說不準拍照,一隻手已經先他一步,罩在了相機前,男人寬臉濃眉,身形又高大,極具威壓,出聲卻是溫溫柔柔的,「抱歉,這裏不準拍照。」


    場館內靜了幾秒後,琵琶聲起,女聲嬌柔婉轉,出聲便酥到了骨子裏,讓人不自覺渾身癱軟下來,妥帖又溫和,時間仿佛靜止下來。


    一曲畢,眾人都意猶未盡,久久未從餘韻中迴過神來,直到一聲低沉渾厚的鑼響,男人的聲音也響起:「各位,今日演出結束了,大家迴去注意安全。」


    右下側門,方桃沖他揮了揮手,詹子睿反應過來,見台上阮思歌已經離開,急忙抱起包跟上。


    方桃領著他往平沙坊後門走,路上見他神思恍惚癡漢的模樣,唯恐他等下衝撞了,想著那人可著實不是位良善的主,溫聲敲打道:「記著,等下別說廢話,送了禮便走,不然仔細點你的皮。」


    詹子睿點頭如搗蒜,方桃對小輩素來慈愛,又囑了幾句才離開。


    這是條東西向的長廊,下了台階便是曲田村的側街,有風唿唿灌進來,他正對著風口,凍得直哆嗦,眼睛不住往長廊盡頭看。


    幾分鍾後,阮思歌披著毛呢大衣出來了,長簪換成發繩紮了個低馬尾,穿了雙低靴,風一吹,細高的身量又單薄了幾分。


    風吹得臉上表情都有些僵了,詹子睿搓了搓,顧不上儀態,急忙迎上去,「思歌,我有禮物要送你。」


    往常隻有工作人員才能出入的後門突然跳出個陌生人,還不帶姓的喊自個名字,輪到誰都警惕,阮思歌聞言睨了他一眼,漂亮的眉眼緊皺著,也不搭理,自顧自走自己的路。


    詹子睿一麵拉開拉鏈,一麵跟在身後攆著她說:「你都不看一眼的嗎?這個是我專門訂製的名品琵琶,出自夏倦書之手的,背麵我還特別刻了你的名字。」


    「我好不容易蹲到你今天有演出,趕緊一路跑過來送禮物。」


    阮思歌突然停下腳步,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今日會過來演出?」


    他急於在阮思歌麵前討巧賣好,直言自己能碰到她不容易,但內裏暗含的意思就耐人尋味了,平沙坊的演出是師傅葛慧君給她接下的,向來是月初隨意勾上幾個日子遞到團長那去,沒什麽規律可尋。


    談不上提前能蹲到,除非是等她來了平沙坊,裏頭的工作人員臨時通知的,無論是誰,都是大忌。


    詹子睿沒想到她如此敏銳,臉上表情瞬間僵硬掉,但萬萬不能說出是誰帶他來的,忙轉移話題,把禮物奉上,「你先看看禮物合不合心意。」


    「告訴帶你來後門蹲我的人,若有下次,平沙坊我不會再來。」


    詹子睿聽她這麽說,心都涼了大半,執拗著想用禮物挽迴,把琵琶塞到她手裏,阮思歌推拒不接,一拉一扯間,包應聲落下,咕嚕嚕滾下台階,發出一聲悶響,卻差點砸到要上來的人。


    男人反應敏捷,及時剎了步子,往後退了幾步,撩起眼簾往上看向倆人,默不作聲收迴了目光。


    又多了個生麵孔。


    阮思歌心想,這平沙坊管理已經亂成這樣了嗎?


    詹子睿連說幾個實在對不住,急忙跑下台階去看禮物,把琵琶抱到了懷裏細細端詳,生怕磕到了哪裏,全部檢查一遍後拍了拍,沖她欣喜道:「還好還好,沒壞。」


    阮思歌這才見到了琵琶的正麵,是把鳳頭琵琶,她隻能看個大概成色,像酸枝也像草花梨,一個算良品,一個隻能說是普通,但無論哪個,都不能稱得上是出自夏倦書之手的名品,眼前這把更是連她練手的琵琶都比不上,譏諷道:「拿這麽個假貨輕賤誰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相思琵琶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池疏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池疏荷並收藏相思琵琶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