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凝把內衣重新晾曬好,頭發也幹得差不多了,掀開布簾子迴到床邊準備睡覺。


    垂著眼對他沒好氣:“讓開,我要進去。”


    陸定權這會兒已經完全弄明白了。


    他老實看她一眼,觀察著薑凝的臉色,乖巧讓開。


    很快他去關了燈。


    沒多久,床上響起薑凝的冷漠拒絕。


    “別過來,我熱。”


    陸定權:“我給你扇扇。”


    “用不著。”


    眼睛適應了黑暗,他湊過去,低聲:“是我不對,剛才衝你亂發脾氣,嚇到你了,我錯了。”


    這道歉道得是心甘情願,低三下四。


    薑凝懶得理他。


    陸定權心裏也分外懊惱,好不容易盼著她下火車迴來了,都說小別勝新婚,晚上應該抱著好好親親,多溫馨,全怪自己剛才一時太激動想岔了,讓她不高興。


    怪他莽撞。


    那是女人穿的內衣,她大老遠新買迴來的,應該非常珍惜,結果被他誤會了,還擅自搶在手裏明晃晃地展開。


    要是換個女人,估計得當場扇他巴掌。


    當然了,也不可能換人,他不會關心別的任何人身上穿什麽,除了薑凝。


    陸定權眸中思緒變化,深深自責,道歉也不管用,他幹脆坐起身。


    “剛迴來,別帶著氣睡,你打我出出氣,好嗎?”


    薑凝背對著他躺著,心裏偷笑一聲。


    她其實氣早就消了,想到陸定權是把自己的內衣誤會成了比基尼,還一臉震撼的樣子,她越想越逗,在衛生間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


    不過,第一次被他誤會還衝她發這麽大火,她必須得好好治治他。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床沿。


    女人洗完澡後穿著身新做的睡裙,側躺在那裏背對著他,露出一片瑩潤如玉的頸肩。


    陸定權靜靜等了半天,還待再問,聽見她低低吸了下鼻子。


    他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薑凝,”男人試著喊了一聲,嗓音比剛才還要溫柔小心一百倍。


    低頭挨近過去,“都是我的錯,你心裏不舒服是應該的,有什麽火衝我來,行麽?”


    薑凝察覺到他靠近,幹脆把臉埋進毯子裏,聲音很悶,“不用你這樣。”


    他聽起來有點手足無措了,繼續低聲:“我喜歡這樣,你對我兇迴來,好不,我喜歡聽你兇我。”


    女人嗓音更悶了,沁著說不出的委屈:“我才不是那種沒素質的人。”


    “對,都是我沒素質,我脾氣差,剛才不該朝你大聲。”


    他利落低頭道歉,恨不能哄她再多說幾句,“你想怎麽發落我,都行,我絕沒有意見。”


    薑凝語調軟軟,故作冰冷:“才要不管你。”


    “反正男人都這樣,我明白,你喜歡的時候怎麽哄著都行,沒有合你的意時,你想兇就兇了,也不用在乎我的感受。”


    陸定權平生頭一迴覺得自己嘴這麽笨拙,心裏著急,卻無法解釋。


    剛才聽見她吸鼻子的聲音,現在聲音又悶悶的,聽著就讓人心疼,他幹脆一把將人撈起來,黑暗中,粗糲大掌撫上她的額頭和臉,聲色低暗得不像話:“薑凝,我不是那種人,不要這麽講,你別哭,以後我保證不會再朝你兇。”


    探手摸去,感受到她臉頰軟嫩的肌膚,然而並沒有濕意。


    薑凝睜開眼,望著上方的男人,寬闊身軀牢牢擋住她的視野,眼前隻剩他。


    她唇角翹了起來:“那你剛才就是很兇嘛。”


    察覺到她不是真的哭了,陸定權微愣,心下鬆了口氣,眼底無奈而溫然:“小壞蛋,故意嚇唬人。”


    “你才壞!我千裏迢迢坐火車趕迴來,累壞了,你還衝我發脾氣!你自己誤會了,也不說先問問我問清楚,你都不知道你二話不說怎麽兇我的!”


    陸定權幹脆也躺下來,摟著一團溫香,替她揉著腰解乏,高挺鼻梁安慰蹭蹭她的臉,掩下愧色與尷尬:


    “對不起,我之前看見你曬個衣服鬼鬼祟祟的,以為你真是買了那個…比泥雞,要迴來穿。”


    薑凝氣也撒出來了,賴在他懷裏,軟趴趴哼了聲:“是比基尼……算了原諒你。不過陸定權,你還挺保守的。”


    話一出口,她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本身就是這個時代的人,麵對比基尼這種尺度相對太大的款式,覺得無法接受、心態保守是很正常的。


    陸定權卻在黑暗中盯著她,嗓音低啞:“那你喜歡不保守,開放的?”


    他想到她說的那什麽男模特,居然還不穿上衣,露出上身明晃晃給觀眾展示。


    薑凝:“現在不都流行開放嘛。”


    話音落下,忽然,她的手被他握起,按到了什麽硬鼓鼓的東西上,傳來一片溫熱。


    她緩緩睜大眼。


    陸定權晚上睡覺隻穿著那條寬鬆的男式汗衫,輕而易舉讓她摸到自己胸口,胸膛也有點緊繃,心跳格外有力,俯身咬上她耳朵。


    “看別人的沒意思,家裏也有。”


    薑凝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朵,被他輕輕咬著,渾身一顫。


    不過這下注意力還是被他勾引過去了,之前她都沒好意思真上手,既然他今晚都主動送上,沒道理不好好玩一玩……


    黑暗中,她大著膽子摸來摸去。


    捏了又捏。


    最終得出結論。


    嗯,雖然不是刻意訓練的健美款身形,但他的身材才是她最喜歡的那種。


    胸膛精壯,平坦有力,腹肌蓬勃結實,又不過於誇張,每一處肌肉筋骨都像蓄發著滿滿踏實的活力,讓她很喜歡……


    .


    從廣市迴來,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就到了上門給田大姐化妝的日子。


    薑凝在廣市精挑細選的化妝品都派上了用場,遮瑕的化妝底膏有好幾個色號,她根據田大姐的膚色認真調好了最合適的顏色,上妝後整體的遮瑕效果能有個七七八八。


    但隻是這樣,她還是覺得不夠,又想辦法借來燙頭發的火鉗子,給大姐燙了個臨時的大波浪卷發。


    右臉微微垂下的一縷墨色卷發,正好遮住那道疤痕。


    化好了妝,又幫田大姐重新搭配了今天穿的衣服。


    白蕾絲翻花領的深棕色修身裙裝,配一條珍珠腰帶,低調而優雅大方。


    大姐本打算就穿平時的衣裝,但看到鏡子裏自己的造型,也激動起來,幹脆翻出了收藏保養多年的一雙牛皮高跟鞋,麵料光滑流暢。


    這一身拾掇下來,將田大姐自身的氣質是襯托得淋漓盡致。


    黑發如霧,身若喬木,柳葉眉,杏仁眼,紅唇半抿,欲語還休。


    田大姐非常之滿意,尤其是看到自己右臉上的瘢疤像是徹底消失了般,盯著鏡子怔怔看了好半晌。


    她的約會在下午。


    臨走前,她揚起了最燦爛的笑容,對薑凝表示感謝。


    “我知道現在看到的可能隻是個假象,鏡子裏的也許不是真的我,但擁有這麽一天,能讓我重新見到十幾年前的我自己,我心裏已經滿足了。”


    送走田大姐後,薑凝和林初玉都久久默然。


    林初玉感歎:“與其說是赴曾經戰友的約,我覺得大姐其實是赴自己的約,對那些無奈錯過的年華和青春,畫上一個句號。”


    薑凝點點頭:“沒錯。”


    能看出來,今天化完妝的田大姐和那天見到的田大姐有很大的不同了。


    她忽然就從一個憔悴懦縮的狀態變得重拾自信般,舒展起來。


    這不僅僅是遮蓋疤痕、化妝變美的作用。


    而是她忽然透過妝扮的鏡中人,找迴了心中那個曾經的自己。


    也許,釋懷就在某一個瞬間。


    ……


    …


    “聽初玉說,田大姐和老戰友那天相談甚歡,還決定以後恢複通信。”


    幾天之後,得知了後續發展的薑凝把這件事分享給陸定權。


    她胳膊肘撐在窗邊,看向淡淡雲朵飄遠的澄淨天穹,忽然有一隻麻雀飛過來,歇在窗簷上,她嚇一跳,就跟那麻雀麵麵相覷。


    陸定權打著雞蛋,沉吟著發問:“那位大姐和戰友之間,關係匪淺?”


    “嗯,其實從大姐話裏的意思,我們也聽出來了,兩人年輕時應該是有過一段朦朧的感情,不過那些年風雨飄搖,各自離散,加上大姐的臉受了傷,心理上也受到創傷,後麵雖然不聯係了,但心裏肯定是放不下的。”


    “老戰友找了很久,才打聽到田大姐現在的地址,這麽千裏迢迢過來,應該也是還有放不下的遺憾吧。”


    這樣的劇情,都可以寫一出戲了。


    不過,特殊年代就是如此,每一個大街上行走的路人看似平靜無奇,可誰又知道她身上曾經發生過怎樣或刻骨或剜心的記憶呢?


    行走在人世間,也許每個人都是白璧無瑕,卻千瘡百孔。


    默默感慨了一陣,從別人的故事中走出來,薑凝想著,自己化妝造型的技術也算經過了實戰的考驗,以後真的可以拿來當一個賺錢的門路了。


    她把想法說給陸定權聽。


    男人打完雞蛋,又開始洗蘑菇。


    他疑惑:“造型?就是之前說過的,你看過的模特身上弄的那些妝扮?”


    薑凝搖頭:“那也算是造型的一種,不過不全麵,模特是要妝扮給觀眾看的,叫做舞台造型,我之前幫雙桃弄的也可以說是舞台造型。但我現在想做的,是給普通人做造型。”


    “比如說,有時候需要出席一個正式一點的場合,但你沒去過呀,不知道該穿什麽衣服、該如何打扮最合適,又或者是你知道該怎麽打扮,但自己達不到想要的效果,這個時候你就需要一個專業的造型師,幫你化妝、搭配得體合適的穿著。”


    陸定權懂了:“人靠衣裝馬靠鞍,造型打扮也是出席不同場合很重要的環節,這樣,不至於怯場。”


    “對對對,就是這個道理。”薑凝笑盈盈。


    沒記錯的話,林初玉將來可是要成為做服裝生意的大佬。


    她這邊做造型,說不定也真能跟林初玉的生意互為成全,相得益彰。


    薑凝躺在沙發上,開始思考自己如今的掙錢大計。


    想開個古玩齋,買賣是一方麵,自己也想盡早收些真正的好物件作為投資收藏。


    還想做專業的造型化妝師,不過萬事開口難,自己需要結識更多的人脈,才能做起這門生意……


    對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前一陣去黑市撿的那個漏。


    從孟元斌眼皮子底下忽悠到手的那個銅製仙鶴擺件。


    她迴來後仔細看了,那可是真正的大寶貝,後麵更是牽扯出一段重要的劇情。


    現在陰差陽錯落在自己手裏,也不愁了。


    但孟元斌從她手裏當寶貝一樣收走的那塊玉龍佩,現在肯定已經送出去了吧?


    就是不知道港市迴來那個房大老板有沒有這個眼力,知不知道他送的是個壓根不值錢的玉硝子。


    漫無邊際地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躺著躺著,窗戶邊那麻雀忽然抖了抖翅膀,撲騰飛走,而薑凝也從沙發上歪了下來,整個人像扶不起的一灘泥似的,懶懶滾落在那裏。


    “好餓,好餓啊。”她有氣無力地喊。


    陸定權說好今天要迴來做飯,但是迴晚了,薑凝又不想吃零食占掉肚子,隻得眼巴巴地等著他。


    迴家後立馬變身老實煮夫的男人淡淡笑:“快了。”


    “多快?餓了,真的真的餓了。”她倒仰在沙發上,頭發全部垂下來,露出一張撅起唇的白淨小臉。


    “很快,馬上喂飽你。”轉眼他已經端了一道菜進來,就等著灶上的湯了。


    薑凝忽然噗嗤一聲,半皺起眉,露出極度微妙的表情。


    “嗯?”陸定權眼中疑惑,以為她是這個姿勢被卡住起不來了,過去拉起她。


    薑凝捂住嘴巴,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陸定權不知道她這腦袋瓜子裏又在想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掀眉問:“到底怎麽了?”


    薑凝抬眸看看他,見他好像是真不懂,退開一步,憋著笑正色道:“男人不能說很快。”


    “?”


    陸定權眉峰凝神一瞬,迷惑,“不行麽?”


    “……男人更不能說不行!”薑凝實在是受不了了,什麽時候見過陸定權這種單純的傻樣子,捧著肚子笑得倒在沙發上。


    陸定權靜了一靜,“哦?”


    他說著,若有所思朝女人走過去,忽然伸手一把將人摁住。


    俯首捏著她的臉蛋壓下來,烏黑狹長的眸底蘊著幽然淺笑,低啞問:“我行不行,乖寶寶不清楚?”


    薄唇近在咫尺,卻並沒有貼上來,她看著那雙嘴唇,知道它的形狀看上去很冷厲,親起來卻十分柔軟。


    聽他又這麽喊她,有點不好意思的人變成了她,扭開臉推他一下:“你少來,大白天的。”


    陸定權隻是勾著她的腰,淡淡地笑,還想說什麽,倆人忽然聽見屋子外一道著急的提醒。


    “小薑?陸廠長?人在不在屋裏啊?你家湯還燒著呢,都快燒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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