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景初和崇恆帝沿著青石板路,朝宮門走去。


    他轉頭望向崇恆帝,眼神裏透著若有所思之意。


    方才,崇恆帝將信箋給蘇梨淺時,眼神意味深長,明顯是話裏有話。


    而且,蘇梨淺看信時眼神憂鬱,神態也不對。


    離景初眼神裏的疑慮之色越來越重。


    “父皇,你是不是有事瞞著兒臣?”


    崇恆帝頓住腳步,垂下熠熠生輝的眼眸,愣了幾秒,又緊了緊衣袖裏的手。


    思量再三,他還是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鄭使相。


    鄭使相趕忙從衣袖裏掏出一封信,雙手呈給離景初,“二皇子,這是皇後娘娘留給你的信。”


    離景初心裏頓時湧上一抹不好的預感。


    既然有給他的信,為何在他出城迎接的時候,父皇不給他?


    還要他現在親自開口要?


    他接過信箋,快速展開。


    此時此刻。


    崇恆帝明察秋毫的眼睛全程落在離景初的臉上,心裏有著深深的擔憂。


    這個兒子太過善良,他擔心他一時承受不住。


    果然……


    他從離景初的眉眼裏看到了濕潤的光澤。


    “景初……”


    “母後去了?”離景初眼神凝滯,聲音顫抖,臉上盡顯憂思之色。


    “父皇的確幽禁她兩年,也冷落她兩年。她會選擇這樣的結果,父皇也沒想到。”


    離景初沉默無語,臉上的神色複雜起來。


    他知道母後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父皇無法接受她,蘇梨淺也無法接受她,他都能理解。


    他也知,自己再去親近母後,是對胡茵的不公平。


    可不否認,母後這麽多年對他疼愛有加,沒有虧待過他,一直將他當成親生兒子在養。


    他微微仰頭,不讓眼裏的淚水流出來。


    衣袖下,手裏的信紙已被攥得褶皺不已。


    “父皇將母後幽禁,親生女兒不認她,兒臣也逗留在大晟朝,一待就是兩年。


    母後是不是覺得被所有人拋棄了,才會有輕生的想法?若兒臣早些迴去,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景初,你無需為此自責,這個結果在她當初執意換你和梨淺之時,已經埋下。”


    離景初又低頭看了一眼信箋裏的內容。


    裏邊字裏行間透著對他濃濃的思念,愛意,歉意,還有深深的不舍。


    情緒使然,他還是落淚了。


    “父皇,兒臣沒見到母後最後一麵。”


    “景初,別給自己太大負擔。先陪父皇在大晟朝逗留一段時日,等日後我們一起迴去,再安葬你母後。”


    崇恆帝承認,他到現在也沒有原諒他的皇後。


    但她伺候他近二十載,他會好生安葬她。


    這樣也不會給離景初難堪。


    離景初點了點頭。


    崇恆帝又拍了拍離景初的肩膀,“一切向前看吧。”


    “嗯。”


    “走,父皇去你住的地方看看,順便也看看胡茵。”


    “好。”


    兩人快步出了皇宮,坐上馬車,徑直朝凝香居駛去。


    不到一個時辰。


    馬車在府門前緩緩停下。


    離景初和崇恆帝同時走進府門。


    彼時,院子裏,司宇凡在前麵搖搖晃晃走路,胡茵跟在其身側小心保護著。


    離景初大步走了過去,“母親。”


    他又一把將司宇凡抱在懷裏,“宇凡,叫哥哥。”


    “哥哥,哥哥……”司宇凡咯咯咯地叫個不停。


    崇恆帝看著胡茵,眼前女人姿態嫻雅,與離景初眉眼間有幾分相像。


    胡茵也愣在原地,注意到從對麵投射而來的目光。


    她知道離景初今日去接西涼陛下,莫非眼前人便是?


    “景初?”她詢問離景初。


    離景初搖晃著司宇凡的小手,看著胡茵道,“母親,這是西涼陛下。”


    不等胡茵說話,崇恆帝率先說道,“胡茵,謝謝你將梨淺養大,朕今日是來特意看你一麵,謝謝你。”


    胡茵臉上露出一抹難為情的神態,“不存在謝與不謝,我是一直將梨淺當成親生女兒。”


    “我們都沒有虧待孩子,你對梨淺疼愛有加,我和皇後對景初也是嗬護備至。”


    聽到崇恆帝嘴裏說出的皇後,胡茵從離景初手裏接過司宇凡。


    眼神裏有一抹不屑,還有一絲隱隱的恨意。


    似乎,她對西涼皇後的任何信息都很抗拒。


    崇恆帝看到胡茵臉上神情的轉換,便直入主題,“西涼皇後歿了。”


    身後的鄭使相立即呈給胡茵一封信箋,“夫人,這是西涼皇後留給你的信。”


    胡茵一時怔愣住。


    歿了?


    她恨了近二十載的女人,就這樣歿了?


    她複又將司宇凡放在地上,緩緩抬手接過信箋。


    “景初,請你父皇進去坐坐吧。”


    崇恆帝擺手拒絕,“不用了,朕今日是來看望梨淺的恩人,看過就是了,朕現在要迴驛館。”


    胡茵沒說話。


    既然無意,便也作罷。


    “母親,我送父皇去驛館,這幾日便先陪在父皇身邊。”


    “好,照顧好你父皇。”


    離景初點了點頭,便和崇恆帝出了凝香居。


    司弦聞聲而來。


    看著幾人遠處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滿臉愁緒的胡茵。


    胡茵打開信箋,從裏邊摸出半塊和田碧玉蓮形吊墜。


    那是她和西涼皇後義結金蘭之時,每人持有的半塊吊墜。


    沒想到,這半塊是以這種方式迴到她手裏。


    她又快速展開信箋,仔仔細細看了起來。


    “西涼皇後給你的信?”


    “……嗯,她自戕了,向我懺悔。”胡茵臉上露出一抹淒美的笑,但笑意不達眼底。


    她以為這一世與她再也不見,便不會得知她的任何消息。


    沒想到命運讓他們以這樣的方式告別。


    時過境遷。


    迄今為止,她沒有原諒她。


    但現在,這一切還是隨風而逝了。


    “一切都過去了,有失去,但也有得到,至少景初和皇後娘娘都是愛你的,這也足夠了。


    若再對過去耿耿於懷,無形中又給自己的心上了一道枷鎖。過去了,就都釋懷吧。


    即便景初還是會迴到西涼,但他以後也還是會迴來的。身邊有我和宇凡,我們會一直陪你到老。”


    “嗯,我知道。”胡茵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司弦一手抱起司宇凡,另一隻手環上胡茵的肩膀,“走,好好過我們的日子去。”


    胡茵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三人朝主院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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