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小就是好。”


    “確實挺好。”


    才見麵不久的兩人對視一眼,果然,想法相同。


    此時的柳相隻是一具意念化身,他對這位在北邊開設學塾的地仙老夫子問道:“怎麽稱唿?”


    須發皆白,比起道骨仙風更有一身儒雅氣的老人持君子禮,說道:“補天教長老寇脊軒,見過柳道友。”


    寇脊軒,也就是這些年來坐鎮小鎮的輪換地仙,此地不同尋常,也不會有其他仙家門派腦子缺弦兒故意找茬,坐鎮的這些年當中,實在有些無聊透頂,於是便在北邊開設學塾,他也明白規矩,故意不去收取那些身負氣運的種子,隻為小鎮其餘人等開民智,通文字。


    寇脊軒不同其他山上仙師將目光永遠留在山巔,他原本就來自山下,從小飽讀詩書,哪怕登山修行之後還是喜歡與書籍為伴,肚中墨水不敢多說,起碼一座書山還是能寫得出來的。


    一個親近山下的地仙,儒家出身,可惜沒能找尋到那股所謂的浩然氣,不然聖人之位亦可追尋。


    “道友?你一個人族地仙,跟妖稱同道,不太合適吧?”


    柳相似笑非笑,他對補天教的印象可不太好,哪怕眼前老人慈祥和藹,對待世人如長輩看待晚輩,依舊不能改變柳相對其門派的看法。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人與妖根不同,但道相生,況且柳道友的學問不淺,能出山入世,曆經凡塵,這一點已經比很多仙人要好上太多,一聲道友,很值得。之前的事情,是我們補天教晚輩做得不對,老朽再此為後人魯莽向柳道友致歉。”


    寇脊軒是個豁達性子,也驗證了那句“知錯改錯”的儒家道理,非但沒半點架子,甚至連出身大宗的優越都未曾有過,的的確確是一位將道理讀進心底的讀書人。


    事實上,這位年邁地仙來到榮昌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帶著補天教的賠禮走了一趟臧符峰。


    而且是三顧。


    頭一二次,陸鳶連麵兒都不想見。


    委實是補天教之前的作態令人失望。


    是後來,老人每次走到那條朝神古道底部,高聲朗誦儒家文章或是絕唱詩詞,久而久之,陸鳶就覺著這位地仙有些意思。


    見麵之後,幾次攀談下,陸鳶臉色這才由陰轉晴,不但收下了那份補天教的賠罪禮,還偶爾與寇脊軒小酌幾杯。


    可能,這也是陸鳶自大淵滅亡後,為數不多的幾次飲酒。


    補天教,向來以規矩嚴,門風正享譽天下。


    可門風再好,師門再怎麽訓誡,總會有人心不古的時候。


    柳相付之一笑,“你不必與我道歉,你們對不起的從來不是我。”


    寇脊軒明白其中深意,“董璿璣如今已被革除管事職務,麵壁五十年觀其自身,不知錯不正心不得出關。蘇邑這個晚輩雖不是罪魁禍首,可再怎麽說也是她的劍殺了人,而且心氣太高,罪責在身,對那個孩子會有一份補償,至於是什麽,我暫時也不知道她會如何做。”


    這份處理結果還算公正。


    柳相沒說什麽,畢竟人都死了,這麽多人心醃臢事,他也不想管。


    說完這些。


    寇脊軒道:“柳道友很看好米月?”


    能夠在上課時分還特意分出心神來跟尋米月的蹤跡,這本身就是一場無形護道。


    柳相卻扯了扯嘴角,“看好?並不存在,這小子的資質隻能說湊合,估計擱在你們宗門也就勉強夠得上修行門檻兒,學塾內好好聽課的那些個孩子每個都比他強。”


    寇脊軒笑意淺淡,沒說什麽。


    資質一事很重要,但在真正的山巔人眼中,反而落了下乘,除非是那些例如道胎佛骨,天生七相之流,否則在他們看來根本沒什麽高低之別。就算有,天材地寶,修行功法,洞天福地,哪一個不是能改變資質阻礙的?恰好,這些東西,山巔之人從來不缺。


    柳相想起剛才的一幕,饒是再怎麽不喜外物,也忍不住輕笑一聲,“我就是來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渾小子,連我的課都敢逃。”


    自他認真授課連同分身這些年,從未有一位學子敢如此造作。


    米月是頭一個膽氣這麽大的。


    “現在看來,這一趟沒白跑,很有意思。”


    “確實如此。”


    一位妖王,一位地仙,竟然覺著兩個市井孩童有趣,還這般開心,這要是傳出去,估計得驚掉不少人的下巴。


    柳相反問:“那你呢?一個沒半點修行資格的小丫頭,值得你上心?”


    有沒有修行天賦,一眼便知。


    米月夠資格,但也僅僅是足夠,距離天才天驕天壤之別。


    那小姑娘就是個普通人,本身也不屬於榮昌村血脈,而且相貌平平,聰慧平平,按理來說不應該被寇脊軒上心才是。


    老人道:“看來柳道友還是看書少了。”


    柳相疑惑的哦了一聲,“願聞其詳。”


    兩人顯出真身,沿著河岸邊走邊聊。


    寇脊軒解釋道:“書上曾言,善養浩然氣,鬼神莫近。這句話,想必柳道友應該讀過吧?”


    柳相點頭道:“傳說在上古年間,天底下第一位讀書人就曾憑借心中浩然氣一步成就聖人之境,留下這句萬古之言,可惜無論後人如何解讀,好像都做不到他那地步。世間的的確確有那以浩然氣入道修行,為王朝添磚加瓦的讀書人,這類修行之人多出自岐魯書院,但前提是得有修行資質才成,那小姑娘......”


    讀書人修浩然氣,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隻不過這座天下的儒道太小,天生適合修行的種子本就少,大多還被各類門派和王朝瓜分殆盡,剩下的漏網之魚,修養出浩然氣更是困難,所以天底下能以此道立派的也就隻有岐魯書院一家。


    寇軒脊撫須道:“禹秀薇確實不適合走登山的道路,本身也不是村子血脈,沒有氣運加持。讀書吃透很難,但在她那很容易,不是說她就一定聰明絕頂,而是心竅使然。”


    他轉頭望向愈發火紅的絢爛晚霞,稍稍眯起眼眸,“況且人也不是一定要成為神仙才能風流,柳道友,你說對吧?”


    柳相麵露思索,很快便理解老人言語中的意味,再看向那早已沒了兩個孩子的道路前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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