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坪今天來了兩位客人。


    劉圭,驪祝。


    這次,陸鳶沒有那份對待大慶宮槐蕭祁時的輕視,哪怕對方隻是個普通人。


    三人一同站在鬆樹下躲避風雪。


    劉圭接過驪祝遞過來的一件狐裘大氅披在身上,雙手攏袖,微笑道:“南嶽山君陸鳶,這麽些年,我大慶對你們聽之任之,甚至都不曾叨擾過半分,任由你裂土為王割據一方。這份情誼足夠了吧?”


    陸鳶拄著拐杖,淡淡掃了眼玩雪的驪祝,嗬嗬笑道:“情誼?一國之竊賊罷了。如果不是怕我腳下大山鎮壓著的東西,估計早就駐軍三十萬聯合各路神仙修士將天王山脈夷為平地了。都是千年狐狸,玩什麽聊齋啊。”


    “說到底,你還是不願歸順大慶,你應該知道這麽多年,朝廷禮部那邊南嶽的名頭一直空懸,八百年啊!我們劉家等你這位山君點頭足足等了八百年,已經仁至義盡了。若你點了這個頭,還何須什麽藏頭藏尾,那條朝神的登山道路每年數以萬計的百姓都能踏破石階,香火不斷,福壽延年,大道更進一步,你極有可能就是天底下唯一一位達到九境的山嶽神隻,兩全其美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對陸鳶,劉圭是真的感到惋惜。


    哪怕對方是那舊時國祚遺民,劉圭沒覺著這身份有什麽,隻要對方願意點個頭,南嶽山君繼續當,他甚至都不惜讓新皇帝上政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耗費國力鞏固天王山脈的山根水運,以此來助長陸鳶的金身品級。


    這等待遇,擱在整個人族曆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陸鳶掏了掏耳朵,嗤笑道:“你看中的不是就是我對大淵的忠心耿耿?論年紀我是你祖宗,論心機,你連我大淵任何一位帝王都比不過,談這些有意思嗎?直接說目的,我不相信你這位可以名留青史的大慶明君,會帶著國運所化真龍走一趟天王山,隻是遊玩賞景這麽簡單。”


    緊接著,老人低頭看向把玩積雪的孩子,譏笑道:“你們監天司的人還真是廢物,參考這麽多大淵殘留的古籍文獻,養龍之術,結果就出了這麽個玩意兒,真是令人失望。連咱大淵那條一半純粹都比不上,八百年,大慶還真是活到狗肚子上邊了。”


    劉圭臉色難看,饒是幾十年的養氣功夫此刻也能從他臉上看出慍怒,可對於這件事兒,他還真不好多說什麽。


    別人可能對驪祝的身份不清楚,哪怕一些境界不夠的地仙也隻能看到個模糊麵容,但在這,在陸鳶麵前,一切清晰無比,毫無半點遮掩可言。


    驪祝,真身是那國祚龍運所化,由監天司參考大淵遺留下的珍貴孤本《養龍術》所豢養出來的一條國運真龍,八百年,整整八百年的積累與心血,才讓驪祝擁有了人性神誌。


    這類龍運所化,有無靈智,靈智的高低,有著天壤之別。


    隻不過這條真龍尚且年幼,身上隻能擔負得起國運三分之一的程度,隨著以後心智成長越來越高,那些國祚氣運都會被轉接到他的身上,若是能成,到時候大慶就可以硬生生養育出一頭九境真龍,到那時有它在,大慶就不會再被西楚穩壓一頭。


    驪祝這時候抬起頭,一雙木訥眼眸看向陸鳶,嗓音稚嫩道:“我餓了,能吃了你嗎?”


    陸鳶眯起眼眸,一隻手掌抵住孩子頭頂,“年紀不大,胃口不小,很好,很好啊!”


    在這一刻,劉圭忽然有種無名的心悸,沒有緣由。


    劉圭道:“它還小,稚子之言當不得真。這一次來,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歸順大慶,大淵的遺藏得有大慶的一杯羹,放心,絕不多要,而且之前無論是我還是蕭公公許諾的好處一分都不會少。另一個......”


    說著,劉圭視線遠眺,若是能透過雲海看向人間,視線盡頭是榮昌村。


    “大慶丟的麵子,總得找迴來不是嗎?你,我不動,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油盡燈枯的道一境,若真想將你取而代之,其實最多就是死兩位地仙的事兒,我在豪賭方麵的膽氣一直很足,這點代價還是承受得起的。”


    陸鳶現在境界高不假,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世人都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真打起來,誰輸誰贏還真不一定。


    陸鳶忽然笑了,好似很開心的模樣,“第一個選擇我肯定不答應,至於第二個,就怕你們沒本事。”


    劉圭也笑了,仿佛天下大勢盡在他手,“那就拭目以待。”


    暮日時分,三人腳下整座雲海霞光萬丈。


    忽有大風起,扶搖直上吹動雲海,去往天幕最高處。


    這位為國家勵精圖治三十餘年如一日的大慶皇帝放聲大笑。


    “大風起兮,雲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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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塾那邊。


    得到錢梨心聲傳信的柳相以真身重返學塾內。


    梨花下,石桌旁,長衫如黑夜的俊秀男子遙望一眼臧符之巔。


    實際上不用錢梨提醒,自從那條被可壓勝一切蛟龍之屬的氣運真龍踏足那一刻,柳相已經察覺醒來。


    荊黎遠行前,送了十壇老酒給柳相。


    今夜開啟一壇,自斟自飲,直至見底兒。


    喝過了酒,柳相手持那柄再尋常不過的黑傘,走出院門,走在村裏的黃土路上。


    雨傘沒打開,右手手心握住傘柄,好似持劍而行。


    不敢找陸鳶,怕兩敗俱傷,對大慶落不了好處,便拿我這個脾氣好的開刀?什麽他娘的狗屁道理。


    一個壽元將近的化虛境老宦官?不夠。


    一個殺氣十足的死士?不夠。


    嗬嗬,加上一條敢稱真龍的小雜種?還是不夠。


    怎麽,這就是大慶的壓箱底手段嗎?既然要來殺我柳相,是不是太夜郎自大了些啊?


    沒關係,今夜,你們盡管來斬妖,我殺人便是。


    走到村口位置。


    柳相似乎心有所感,抬頭看向璀璨星河。


    “第三次。”


    世間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這一次,陸鳶這老王八蛋就算拿因果壓我都沒用。


    是為了李秀娘,為了荊黎,為了趙家樹,更為了壓抑妖性許久的自己。


    一襲墨衫身影,瞬間了無蹤跡。


    大山之中,有人放肆獰笑道:“諸君且行且看,有白蟒,吞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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