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妖不同,人族修行,名師,功法,器物,機緣,缺一不可,否則就會像空有黃金滿屋卻無法開門的情況。就算勉強開了門,沒有前人指點,往後的道路也隻能摸石頭過河,一著不慎,盡數毀於一旦。


    而妖自血脈當中就傳承千萬年光景,天生就會遵循本能吞吐日月精華,待到某天體魄與靈智達到某個臨界,便能一法通萬法,化身成人,模擬人身竅穴更換原有道路,以更快的速度登山修道。


    前者雖說要求苛刻,不過若是入門,修行起來便會事半功倍,腳步極快。


    後者對於修行的條件約束不大,可成長終究太過緩慢。


    黑紋金雕道:“是見過剛才那一邊倒的屠殺後,覺著凡人太弱?沒關係,追求力量本就是人之常情,誰都會去奢望。”


    荊黎搖搖頭,沒說什麽,隻是往房門緊閉的屋子那邊看了一眼。


    黑紋金雕有些氣惱,“那小子都拿你當槍使的了,你還想護著他?荊黎,你小時候是不是被門夾過腦袋啊!”


    對於趙家樹這個孩子,黑紋金雕不得不承認他很聰明,可它現在站在荊黎這一方,自然而然對孩子之前某些見不得光的陰暗手段所不齒。


    如果換成是黑紋金雕站在荊黎的位置,恩情得還,這不假,但也不至於將自己的性命當成條件,事後大難不死,非但沒和趙家樹劃清界限,反而還得想著修行後能多庇護一二。


    太過重情重義,在它們的眼裏就是真傻。


    荊黎沒來由低下腦袋,嗓音細弱蚊蠅,他喃喃道:“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得護著弟弟吧!”


    黑紋金雕無言以對。


    而躲在屋內的那個孩子,此刻正蜷縮著身體躲在角落,臉頰埋入雙膝之間,以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帶著哭腔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到底還是年紀太小,能做太少。


    如果自己再長大些,趙家樹寧死也不願牽連荊黎。


    荊黎將趙家樹當做弟弟,趙家樹又何嚐不是將他當成兄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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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夜裏,柳相收到陸鳶的心聲傳信,說是有事相商量。


    夜幕裏,有人化虹來到臧符峰之巔。


    見麵之後,柳相便沒好氣道:“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


    陸鳶笑而不語。


    仔細看去,柳相心有詫異。


    因為這位山神老爺身上,多出一股名為腐朽的氣息。


    好似老樹將死。


    他忍住不再問:“怎麽迴事兒?”


    陸鳶這次不是站在簷下,而是坐在台階上,神情疲憊。


    是真的累了。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陸鳶解釋道:“神明燈雖能彌補我的大道折損,可始終是件消耗物,彌補了金身,補充了壽命,代價便是一旦動手,自身就會如光陰倒流,迴到神明燈使用之前,小心翼翼隱忍了百餘年,沒成想還是逃不過將死的命運。”


    很多事情都是有代價的,神明燈本就屬於禁忌之物,一旦使用,就代表著山水神隻已經走到末路。


    柳相道:“那你還逞威風?打人這種事情,喊我就行,最多一個人情而已,又不是沒欠過。”


    對於這位山神,柳相的觀感很複雜。


    最開始因為斬斷因果,兩人各取所需。


    後得知部分真相,陸鳶其實對柳相有大恩德,不但將珍貴的龍脈源晶作為其成長基石,五百年中更是暗中護道一程。


    講解人妖之途,為其了解這座天下脈絡指路,還讓柳相在人性與獸性之間的取舍功不可沒。


    如果說柳相是荊黎和趙家樹的先生,陸鳶則相當於柳相的半個指路名師。


    哪怕陸鳶做這些的目的存有私心,陰謀算計令人不爽,但這個恩字怎麽著都逃不掉。


    陸鳶神色疲憊,卻依舊笑著說道:“沒事沒事兒,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是個死,沒什麽值得傷心的。”


    柳相扯了扯嘴角,“早死早清淨。”


    話雖如此,可心頭難免有些淒涼。


    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認識的人,說半點不難過是假的。


    陸鳶也沒在意柳相的言不隨心,樂嗬嗬道:“能多活個一千年已經很夠了,畫地為牢這麽久,連村子都無法踏足,天天對著大雪和雲海發呆,很無趣的事情。以前就想過,如果真到了該死的那天,是不是反而會有點高興呢?現在看來是對的。”


    說著,老人還不忘朝老天爺豎起中指。


    天幕之上,旱雷炸響,白色雷光照亮山河。


    不過這次,陸鳶非但沒半點收斂,罵罵咧咧道:“小家子氣,一說你就急眼,來來來,有能耐往老子頭頂上砸,砸不死你跟我姓。”


    天公漠然。


    陸鳶哼哼道:“欺軟怕硬的玩意兒。”


    柳相愣愣無言。


    許久之後才朝陸鳶伸出大拇指。


    敢跟老天爺這麽說話的,千萬年來估計也沒幾個腰杆這麽硬的。


    老人嘿嘿道:“羨慕不羨慕?要不等我死了你幹脆來繼承我這山神之位,隻要這鎮壓大陣存在一天,朝老天爺拉屎都行。”


    柳相直接搖頭,“免了,這福氣我可消受不起。”


    越是了解這位山神,就越是感到佩服和可憐。


    佩服的是,對方千年以來獨自背對蒼生,作為大陣核心所在鎮壓古神。這也是可憐之處,麵南朝北,一人畫地為牢不得自由,唯有天幕,雪花,雲海相伴。


    柳相每每想到,若是將位置調換,自己去承受這千年孤寂,道心破不破損不好說,但的的確確不會比陸鳶做得更好。


    山神之位的含義從來不是什麽氣運,而是那份大山和大陣的掌控權。


    一地之內,無敵於世,一地之外,不得踏足。


    老人雖是玩笑言語,卻也是最真實的想法。


    不過對於柳相的拒絕,他也沒失望,“沒關係,你能生出惻隱之心就已經很好,從妖蛻變成人,你注定會在蠻獸一途走出屬於自己的道。”


    陸鳶心底真的很高興,就像自己親眼看著成長的孩子未來可期,注定要走出一條煌煌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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