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東南亞某處海域,淩晨時分,烏雲籠罩著天空,到處一片昏暗,如山般的巨浪,發出天蹦地裂吼聲,如千軍萬馬席卷過海麵…肆意的揮灑著大自然的無窮偉力


    天空不時閃過一道接天連海的巨大閃電,照亮黑暗的天空,還有泛著白沫的巨大浪峰。


    冷酷與瘋狂,毀滅與重生都在這風暴與雨水中相遇!匯聚!交鋒!


    在這巨浪滔天的黑夜,海麵上一艘萬噸的雜貨船,如同風口浪尖的一片秋葉,在昏暗的天海之間掙紮著。


    船身隨著巨浪上下顛簸,巨浪翻騰湧起,將舷窗也遮蓋起來,船上眾人每一分每一秒都現在做過山車。


    駕駛室裏一個全身白色船員服的中年海員,半濕著身子,坐在駕駛座椅上,雙手正穩穩的把著操舵手輪。


    透過夜光組合雷達的微光,可以看到他眉毛濃黑而整齊,額上有海浪一樣的皺紋,雙眼海水一樣地明亮。一頭被海風吹拂的鬆軟短發,鬢角有些微禿,一張被海潮蕩漾成古銅色的臉膛。


    有三十五六歲的樣子…


    此時他正憂心忡忡的透過駕駛室的鋼化玻璃,看向被船頭燈光照亮的一小片海域。


    嘴裏罵罵咧咧。“狗日的公司,明明昨天接收的氣象報告,有暴風警告,還催著出港,舔狗船長,一點骨氣沒有,巴結領導不要命了…”


    姬景行,姬姓黃帝之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景行。


    一個在海上打拚了小十年,終於辛辛苦苦熬到了大副職位的高級船員。


    隨遠洋輪船從青年漂泊到中年,他經常出國,到過東方也到過西方;到過天涯也到過海角。


    駕駛不同的貨船,去過南洋新加坡、印尼雅加達,去過馬六甲海峽,去過紅海、地中海,去過法國的馬賽與荷蘭的鹿特丹…


    大海很美,很藍,也很惡,很粗暴。藍藍的大海水天一色,景色十分壯觀。然而,美麗的大海又常常發怒…


    與大海交往多年的姬景行,早已習慣了大海的脾氣,習慣了大海的喜怒哀樂。


    海上的生活十分枯燥、寂寞。輪船每次遠航,少則三兩月,多則一年半載。


    許多海域是沒有信號的,即便有信號的地方,流量也非常昂貴,300m流量的價格大概要30美金。


    網卡不僅貴,而且網速還很慢。2g已經是老天賞臉了,連刷圖片都困難,刷抖音更別指望了。


    隻能看看文字,聊幾句微信,還不敢點進總是刷屏的群。


    在海上,手機反而意外地迴歸了本質,無關娛樂和打發時間,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讓家人知道你還活著。


    眼前除了一望無際的海水,就是空空蕩蕩的藍天。


    有人羨慕於總是帶著神秘感的海員,可以免費的四海遨遊,還能有著不菲的收入。


    姬景行當初也是這樣想的,覺的船上生活很美好,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沒有城市裏的車水馬龍,隻是每天吃飽喝足,白天看書喝茶,晚上躺在甲板上聽陣陣風浪,看滿天繁星。


    而登上船後發現,海浪聲一直不停實在是太吵了,星星再好看兩天也就膩了,比起看書,不能上網也許和同事們抽煙喝酒打牌才是正經事


    姬景行不抽煙不喝酒,也不喜歡打牌耍錢。看書煩悶了,隻能練練毛筆字,拍拍夕陽大海,或者帶一個充氣遊泳池上船,在裏麵灌滿海水之後遊泳。


    他原本就沉默寡言的性子,在這長久的孤寂中,鍛造的越發惜字如金。


    漂泊在茫茫大海中麵對的是變幻無常的風浪和氣候,還有防不勝防的武裝海盜劫持行為,過的是提心吊膽的日子。


    麵對的是茫茫大海和沒有生命的機械,狹窄的活動空間和陰暗的生存環境。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說一入侯門深似海,他直接就進了大海。


    多年的海上漂泊,他已無法適應陸地上正常的社會生活,


    休假迴家,躺在床上,因為總感覺床在晃動而常常失眠。


    想當初,也曾驕傲的在網上發帖,別人辭職信會寫,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我辭職會寫:世界就那麽大,我都看過了。


    多麽的豪氣萬丈,可是後來他發現,他的腳已經被束縛在了船上,束縛在在這海上。


    追求自由,卻失去自由…


    從在甲板上除鏽的小小實習水手,到如今船上的大管家大副。


    從隻能跑固定航線的合同船員到後來想跑哪裏去哪裏的自由船員。


    從在船上暈船到吃不下飯,暴瘦十幾斤的幹瘦少年,到現在已經開始微微發福,有些小肚腩的油膩中年。


    從麵對小風小浪,也害怕的在休息室睡不著覺。到現在八九級的巨浪,他也能不動聲色。


    從月薪1000美元到月薪6000美元。


    從貧窮的學生,到現在小有家資的三有一族。


    談不上榮幸,也說不上後悔,在海上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大海帶走了他的青春,愛情…也迴報給他膽量財富還有見識。


    但如果人生還能重來一次,或許他還是會選擇這個職業。


    隨著水密門傳來被敲擊的聲音,透過圓窗,姬景行看到今年剛上傳的實習水手夏海,在門外衝他拚命的招手。


    看他費力的打開水密門,渾身濕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海水沿著發梢滴滴答答的落在甲板上。


    “怎麽了!”姬景行沉聲問道。


    “風浪太大,貨物位…位移了。”不知是冷的,還是因為恐懼,夏海身子哆哆嗦嗦,說話也帶著顫音。


    姬景行聞言也是麵色大變。


    風浪大沒關係,十幾萬噸的散貨船隻要不失去動力,橫風橫浪,撐過去沒問題。


    這種大風大浪他也不止碰到一次了。


    但是貨物位移~


    他作為大副在船上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充分利用船舶倉容和載重量,計算船舶穩性,合理配載貨物。


    這方麵出問題,他是第一責任人,而且現在這種天氣,船舶穩性如果出問題不僅僅是追責的問題了,有可能一船人命都沒了。


    “調自動舵,你留守駕駛台,保持現在航向,自動舵會調吧?還有,用船上電話,唿叫船長來駕駛室值班。”


    姬景行一邊起身離開駕駛椅,讓出身位給夏海,方便他來值守。一邊叮囑。


    在夏海擔憂的眼神中,姬景行艱難的走出駕駛室。


    “他麽的,傻叉陳震,我就說2倉不能裝那麽多小麥,穩性很危險。用船長壓著我…真要出事看你怎麽辦。”


    姬景行在昏暗的夜裏,扶著船上的圍欄,一邊左一步右一步的往前走,一邊在心頭咒罵不靠譜的船長。


    渾然沒注意手邊的一根欄杆,隨著風出雨打,已經鬆動,劇烈的搖晃起來。


    當姬景行掉落水中,感受著冰冷的海水透過衣服開始漸漸包裹住他的身體時。


    姬景行腦海泛出一個念頭,“完了,吾命休矣。”


    掙紮著揮動手臂,用力踏水,頭剛剛露出海麵,就看到一座巨大的浪花,就把他又狠狠的拍了迴去。


    大腦一陣眩暈,但是求生欲卻沒有消失,姬景行努力變換各種遊泳姿勢拚命向上。


    但海浪和瓢潑的大雨,讓他慢慢失去意識。


    已經無力掙紮的姬景行,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的沉向著大海的深處。


    最後一個念頭


    “狗日的,我攢了那麽多年的錢,還沒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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