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陽看著王胖子從袋子裏取出來的兩件瓷器,一件是粉彩瓶,一件是琺琅彩雙耳瓶。


    粉彩瓶是一隻梅鶴紋膽瓶,段亦陽拿在手裏,上下翻看了一番後,不由得蹙起眉頭。


    膽瓶並不大,也就不到三十公分高,胎體厚重,底足為大明成化年製六字款識,略顯粗糙。


    瓶身繪畫比較簡單,色調粉嫩,線條纖細,沒有成化瓷器畫風的靈動可愛,而且成化並沒有粉彩,應該是清晚期的寄托款吧。


    再看那琺琅彩雙耳瓶,製作也不精致,器型臃腫無精神,再看底足,有雙圈六字楷書大清雍正年製款。


    原來是清末仿雍正的琺琅彩,而這粉彩膽瓶看來也是清末的了。


    “兩隻清末的瓷器,價值不高呀,給你算兩千吧。”段亦陽抬頭看著王胖子。


    “那不行!八萬少了一個子兒想都別想!”楊胖子一聽終於爆發了,今天怎麽迴事,這些人出價是串通好了的?不是給一千就是給兩千,想到這個他心裏就窩火。


    “你丫窮瘋了?就這玩意還敢開口要八萬!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摸金張是什麽人!”摸金張不願意了,一開口就語氣不善。


    這楊胖子後來也開古玩店,總是拆他的台,兩人就像一對冤家,誰也看不慣誰。現在雖然楊胖子不認識他,但摸金張哪裏肯放過楊胖子?


    張父一看摸金張這副樣子,隻道是摸金張不忿這胖子亂開價,不由得開口教訓道:“廣子,來的都是客,態度好一點!”


    “老爸,兩隻破瓶子,陽子說值兩千肯定就值兩千,這胖子真品拿著雞毛當令箭,什麽人呀!”摸金張兀自不忿,又礙於張父在眼前,隻好偃旗息鼓,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啥?破瓶子?那可是我姥姥家傳下來的,我姥姥的嫁妝!”楊胖子聽到摸金張的嘟噥,頓時就不樂意了。


    “你少來!這樣的話我摸金張聽得多了,誰拿個地攤貨都說是祖上傳下來的,你能說個新鮮的來頭不?你要說是倒鬥來的我老張也信!”摸金張聽楊胖子的說辭,不禁冷嘲熱諷起來。


    “倒鬥?啥是倒鬥?”


    楊胖子本來被摸金張的揶揄說得火都竄起來了,但馬上又被摸金張口裏說的新鮮名詞所吸引,忍不住問道。


    摸金張這才想起這個時候的人還不知道倒鬥就是盜墓,於是眼珠一轉,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重重的咳了兩聲:“咳咳,小胖子,你聽好了,倒鬥嘛……”


    說到這裏,他故意停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賣起關子來。


    “你倒是說呀,倒鬥到底是啥?”楊胖子倒是忘了剛才的鬥嘴,好奇心大甚,兩隻眯眯眼充滿了求知的光芒。


    “廣哥,別扯淡了,這瓶子八萬就八萬吧,我要了!”一直在捧著粉彩膽瓶出神的段亦陽突然開口道。


    “啥?!”


    摸金張猝不及防,一口把喝在嘴裏的茶噴了出來,嗆了好一陣,才抬頭看傻子一樣的看著段亦陽。


    “怎麽樣?小子,看吧,我說值八萬吧!哈哈”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楊胖子有點得意忘形,也懶得去理什麽勞什子的倒鬥了。


    “陽子!你沒發燒吧?”


    摸金張上前,想去摸摸段亦陽的額頭,被段亦陽一把打開,沒好氣的道:“別磨嘰了,趕快給這位兄弟拿錢!”


    “真拿呀?確定不是逗這小子開心?”摸金張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臭小子,陽子叫拿就拿,囉嗦個啥!”張父忍不住在摸金張腦袋上拍了一下,開口道。


    張父畢竟生活經驗豐富,知道段亦陽要買下瓷瓶肯定是有原因的,他對段亦陽的眼光可以說是到了盲目信任的地步。


    不一會,摸金張就從保險櫃裏點了八萬元現金,心不甘情不願的放在櫃台上。


    不待張父點數,楊胖子雙眼放光,胖胖的身子幾乎是撲在那堆錢上,樂嗬嗬的往袋子裏裝。


    “這位小老板是個明白人,活該你長得帥!我那瓶子可是那什麽來著?哦,倒鬥,倒鬥來到,絕對值大錢!以後我再倒鬥來好東西一定拿來給你!”楊胖子裝好錢,抱在懷裏,一邊往外走一邊對著段亦陽興奮的道。


    “倒鬥?你這東西是……”段亦陽愕然道。


    “對呀,倒鬥,必須是倒鬥來的!”已經走到門口的楊胖子迴頭沒心沒肺的說了句,說一溜煙的沒影了。


    看著屁顛屁顛跑路的楊胖子,摸金張呸了聲:“算你小子跑得快!還倒鬥,你那一身肥肉喂粽子倒是合適!”


    轉過頭,看著還在愣神的段亦陽道:“我說陽子,別糾結了,那是我忽悠他的,這玩意不是倒鬥來的,是他姥姥的嫁妝!”


    聽到摸金張這樣說,段亦陽這才鬆口氣,他還真的怕是盜墓來的,這東西的份量盜的墓那應該也是不簡單的墓,要是東窗事發可就麻煩了。


    “你不是說值兩千嗎,怎麽又讓八萬買下來?敗家呀,嘖嘖!”摸金張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咂著嘴道。


    段亦陽也不爭辯,把手裏的粉彩膽瓶放在摸金張眼前,嘴角揚起,神秘兮兮的笑道:“廣哥,你說我敗家,我說隻要這一樣東西就能把今天花出去的找迴來,你信不?”


    摸金張斜了一眼那隻色彩鮮豔的粉彩膽瓶,一撇嘴,不屑的道:“你還說,這兩隻破瓶子我老張都看出是同治時期的,你就吹吧!就這種貨色,那丫的還要八萬!真他奶奶的黑,要不是我爸拉著我,我老張都要攆人了!”


    “是呀,陽子你不還價收這兩個瓶子,有啥道理嗎?”張父也好奇的看著段亦陽。


    段亦陽衝張父一笑,舉著手裏的粉彩膽瓶道:“幹爸,稍安勿躁,我慢慢把這隻瓶子為啥能值大錢。”


    “值大錢!?”


    摸金張一聽值大錢,頓時就來了精神,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段亦陽手裏的粉彩膽瓶,眼裏閃爍著財迷的小星星。


    段亦陽看到摸金張的表情,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是摸金張應該有的表現。


    “這兩隻瓶子,有大清雍正年製六字底款的琺琅彩雙耳瓶是同治仿的確實沒錯,因為它胎質不夠細膩,施釉稀薄,釉的透明度和堅硬度都不夠。”


    段亦陽這話是說給張父聽的,他知道摸金張眼力是能看得出同治的瓷器的。


    “而這件大明成化年製款的粉彩膽瓶則不然,並不是清晚期仿的!”段亦陽把手裏的膽瓶底款給張父看了一眼,他想讓張父的眼力練出來,以後好讓張父坐鎮古玩店。


    張父聽得明白,但看著那瓶底卻一頭霧水,愣愣的道:“那這瓶子是成化年的?”


    “老爸,你可拉倒吧!成化有鬥彩,哪裏會有粉彩?”摸金張插嘴道。


    “幹爸,成化是沒有粉彩,這是清代人寫的寄托款,也就是說清代瓷器寫明代的款。但這個寄托款不一般!”


    “哪裏不一般?”摸金張聽到這話,馬上動手從段亦陽手裏把膽瓶小心的拿過來,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的打量著。


    “小心點,這個可比雍正玻璃盤貴多了!”段亦陽提醒胡亂翻轉著膽瓶的摸金張。


    摸金張頓時手一抖,好懸沒把手裏的膽瓶掉地上。瞪了段亦陽一眼,把膽瓶穩穩的抱在懷裏。


    段亦陽見到摸金張的狼狽樣,笑了一聲,接著說道:“康熙晚期景德鎮禦窯廠的官窯匠師受琺琅彩的啟發,借鑒了琺琅彩的多色階的配色技法,創造出了粉彩瓷。”


    “然後呢?”摸金張咽了一口唾沫。


    “因為工藝尚未定型,還帶著五彩和琺琅彩的特征,而且由於處於初創時期,所以胎體厚重,圖紋簡單,於疏朗中見典雅,官窯底款多為大清康熙年製和大明成化年製。”段亦陽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著摸金張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摸金張是個一點就透的人,段亦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猛然驚醒,急忙把抱在懷裏的膽瓶重新捧在手裏,重新打量起來。


    “我的乖乖!還真是!康熙粉彩!康熙粉彩!絕了絕了!”不一會,摸金張的嘴裏蹦出一連串感歎詞。


    “廣子,康熙粉彩很值錢嗎?看把你興奮的。”張父看著激動的摸金張,有點不解。


    “老爸!當然了,康熙粉彩官窯總共也沒做出來多少,珍稀度不比元青花差呀!發了,發了!”


    摸金張拿著膽瓶的手都有點發抖,看得張父都有點擔心他拿不穩,連忙開口道:“廣子,你別光高興,趕快把瓶子放好!”


    “知道了,老爸!這算啥,比這更貴的我都拿過!”摸金張嘴裏滿不在乎,可手底下卻小心起來,把膽瓶放進了保險櫃。


    “我的乖乖,鬼穀子元青花大罐都拍出了兩個多億,這個起碼也得值個千把萬吧!你說是不,陽子?”摸金張把保險櫃的門關上,搓著手,滿臉潮紅的看著段亦陽問。


    “差不多,不過鬼穀子大罐價格有點虛,如果按那個價作為標準的話,這隻雖然小,但理論上也能值個兩三千萬,主要看是什麽樣的平台拍賣了。”


    段亦陽很篤定的點點頭,補充道:“當然,如果是放在我們店裏賣,能賣個兩三百萬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對於古玩來說,人脈和平台更重要,同物不同價很正常”。


    長安大酒店,頂樓的豪華套房內,陶三爺輕輕呡了一口茶,然後抬頭看著對麵沙發上的一男一女,手指輕敲茶幾上的紅頭公文開口問道:“國安局參與這次乾陵勘查,這倒是讓我有點意外,那說說你倆準備以什麽樣的身份參加進來?”


    對麵的兩人對視一眼,男人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三爺,這次探乾陵是由您主持的,加兩個助手我想也就是你一句話的事。”


    陶三爺微微頷首:“這倒不是問題,隻是這事看來關係重大,陶某該怎麽配合,還望明示。”


    對麵的一男一女十分年輕,裝扮成他的兩個助手也不會引起別人懷疑,但國安局突然如此重視這次考古行動,他倒是十分好奇。


    “三爺,您地位特殊,這次對乾陵的勘查也是由您主導,所以我必須跟您通氣。”年輕男人突然麵色一正,沉聲道。


    “願聞其詳!”陶三爺見對方表情嚴肅起來,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接到內線情報,您這次的聯合考古隊中,有一名長期潛伏的日本菊門門人,隻是我們無法確定此人身份,而且他們最近在華夏活動頻繁,似乎是有大動作,種種跡象表明,他們似乎都是衝著乾陵而來!”


    “竟有此事!”陶三爺一驚,手裏的茶杯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次探乾陵的人選都是他親自挑選的,可以說都是學術上有所建樹的專家,要說這些人是菊門的人,他真的不願意相信。


    難道是他……


    突然,他的腦子裏浮現出一張年輕帥氣的臉來。


    不會呀,他陶三爺看人的眼力不會比他看古玩差,這一點他還是很自信的。


    “三爺,您的勘查人員名單中,我們經過仔細的篩選和查訪,目前以那個段亦陽嫌疑最大!”年輕男人麵無表情的說出了陶三爺心裏的疑問。


    任是陶三爺如何老成持重,聽到這話心裏也不由得掀起驚濤駭浪。


    定了心神,陶三爺探頭低聲問道:“你們查到什麽了?”


    年輕男人輕咳一聲,他身邊那個一直沒有開口的冷豔女人從包裏拿出一份資料,冷聲道“段亦陽,林省人,目前為林省大學大一在校學生。”


    聲音如珠落玉盤,風吹銀鈴,讓陶三爺差點忘了她說的內容,隻覺得耳朵要懷孕。


    “家庭出身普通,父母為桃林縣水廠職工,有一個上高中的妹妹,家境一般。”


    “兩周前,身在大學的段亦陽突然失蹤,三天後在長安出現。”


    那清脆空靈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有種餘音繞梁的餘味在房間裏遊走。


    幾張紙的調查材料,被她幹淨利落的幾句話交代清楚,讓陶三爺有點意猶未盡。


    半晌,陶三爺才迴過味來,愣愣的看著那張從容冷豔的年輕麵龐,喃喃道:“突然來到長安,然後就通過馬勻認識我,毫無違和感的跟我拉上關係。”


    說到這裏,他頓時覺得後背發涼:“如果真是這樣,能做出這種計劃的人得有多妖孽,連我都看不出一點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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