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沒有跟九郎打招唿,隻知會了林大哥兩人。今天我想去村東頭的秀禾家看看手工蠶絲的麵料,晚些時候再出發川西。


    林大哥兩人同意後便在客棧收拾東西,我向小二打聽了路程,便一人前往秀禾家。


    慕名前往別人家還是有些緊張。


    路程往東邊是一座山,出發時太陽還未升起,等我沿著山路爬行半時辰,直到很清楚發現自己已經爬上了半山腰。


    山中的路很幽靜,花草樹木早已落盡,連那秋天最常見的綠樹都沒有,處處都是光禿禿的樹幹。


    山中隱隱幾家草木屋正升起嫋嫋炊煙,我是第一次感受到這麽真實的人間煙火氣。


    說來有些矯情,在城市中向往隱居山中的幽靜生活,而在山中卻期待享受城市中的喧囂。


    山中好幾戶人家,也不知道秀禾姑娘是哪一家,再往上走了走,便見幾位大娘拿著食盒下山。


    我十分禮貌朝她們問著“請問大娘,秀禾姑娘家怎麽走?”


    溫柔的笑容,盡可能讓她們看出我的誠意。


    這幾位大娘從上到下把我瞅了個遍,其中一位站出來帶著些許不耐煩道“那邊第三家。”


    “哦,謝······”


    “也不知道那小姑子都認識了些什麽人,吵吵鬧鬧,把這個村子都鬧得烏煙瘴氣······”


    謝字還未講完,幾人徑直經過我走開了,那種不耐煩的話好像專門說給我聽的。


    我苦笑,提步向村子走著。


    此處半山腰是一麵空地,沒有樹木的遮掩,一排十幾座房子,房屋大門直接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


    此時陽光高照,這種向陽坡的地方明亮敞亮,生活不壓抑,應該都是些積極向上的人生活著。


    隻是·····剛剛那群大娘抱怨秀禾姑娘,難道他們相處的也不太好?


    走進村子便看見一座很不同的屋舍,紅木一層小榭建築,樣式較新,應是最近翻修過,與這一排草木屋格格不入。


    門口很明顯有一股桑蠶味道,進入屋中還帶著些許麵料的氣味。


    此時屋中響著咯吱咯吱的聲音,外屋敞著門,我直接進了屋。


    此屋四麵寬敞,進門口的牆壁上掛著織女仕圖,牆邊的桌椅都是新鮮的竹子做成。左右兩側都有小門,而咯吱咯吱聲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的一樣。


    我正要喊叫時,左側一門簾被掀開,走出來一個小姑娘,目光警惕盯著我看。


    小姑娘年紀不大,眼睛撲閃撲閃,綁著兩個哪吒頭,紅繩子很長很長墜在耳邊。


    我連忙笑著“請問小姑娘,可否有大人在?”


    小姑娘瞅著我,然後順手掀開門簾朝裏邊喊一句“秀禾姐,又有人來找你。”


    咯吱聲忽然停止,接著又是一個小姑娘走出來,兩人長相相似,年紀似乎也差不多。隻是秀禾姑娘打扮得成熟一些,將頭發挽著斜插一隻粉色小花簪,整個人比較溫柔謙遜。


    “你們好,我叫穆蘭。”此時突然覺得兩手空空的來有些尷尬,早知道在山下買點東西拿給她們,看這倆小姑娘也是不容易的樣子。


    “穆蘭小姐,上山有何事?”秀禾率先問道


    我笑了笑,便道“剛進村就聽聞秀禾姑娘家的蠶絲麵料是自己手工製成,特來請教請教。”


    “穆蘭的大名我知道,你那麽厲害,怎麽還來請教我這個鄉下的小姑子。”秀禾說話的語氣平平淡淡,聽不出任何感情。


    “額······那個,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對不起······要是今日不方便,我現在便走。”


    看她倆的態度不是很想跟我說話,這次真是唐突了。


    正想轉身離去,又聽見秀禾說道“來都來了,跟我進來吧。”


    心下一喜,連忙跟上了秀禾的腳步,身邊小姑娘目光審視著我。


    我有些納悶兒,這小姑娘怎麽如此看著我?


    進了內屋,依舊是十分寬敞,屋中隻擺放著一個很大的織布機。


    此織布機,很是眼熟!


    “秀蘭,你先去洗蠶絲。”秀禾正坐在織布機前就朝外說一句。


    我轉身朝門口看去,秀蘭的小腦袋迅速收走,隻留下門簾無故晃動著。


    這兩人怎麽怪怪的?


    秀禾喊我進來,她卻開始織布,那頭發絲而細的白色蠶絲正在織布機上運作著,這短短一縱列在秀禾手中都織了一炷香。


    我晃蕩了一炷香,也不敢打擾她。


    慢慢的我走出了門,看見門口的秀蘭姑娘正在洗蠶絲。


    清透的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將她白皙的肌膚照透,晶瑩剔透,美得像精靈一樣。


    這倆小姑娘長相不是驚豔型,但就是那雙眼睛又幹淨清亮,又水潤明媚。


    她們很像阿依和阿莫,她倆跟我那麽久,到現在也未曾見過一麵,也怪想她們。


    隻是這倆姑娘小小年紀,瞧那稚嫩的手已經起了不少繭子,看來她們也是命苦的人。


    同情心泛濫,我走到秀蘭身邊蹲下,看著她的小手不停摘出頭發絲細的蠶絲,動作熟練,一根一根蠶絲還沒有打結纏繞,這小姑娘洗蠶絲手藝不下三年。


    她轉眼看了看我,淡淡的說一句“你上來幹什麽?”


    我笑道“就是想來認識認識你們。”


    “現在認識了,你走吧。”


    嗯?小姑娘這麽不待見我?


    “穆蘭姑娘,不好意思,家妹不懂禮貌。”身後一個聲音幽幽響起


    我轉身一看,也不知何時秀禾已經走到我身後了。


    我站起來與她平視,然後拱著手說道“今日前來確實打擾了,不過我見兩位姑娘在此處做衣服也實屬不易。如果秀禾願意,我給你們推薦一個地方,保準讓你們發展的越來越好。”


    我這是開門見山的攬人。


    “姐······”秀蘭妹妹不耐煩的喊一聲


    秀禾剜了一眼她,又非常平靜的對我說著“吃過飯再談這些。”


    秀禾妹妹徑直走出了外屋,順著門口走到了走到另一間小屋,秀蘭晾好手中的蠶絲,才對我說“姐姐歇息一會兒,午飯還要些時辰。”


    “唉,那個······”我想拒絕,但她倆都進廚房開始忙活,前廳一片寂靜。


    此時正是做午飯的時候,整個村子安安靜靜,隻能聞見陣陣飄來的飯菜香。


    想了想我也跟進了廚房,這時候就是打好關係的時候。


    兩個小姑娘做飯也安安靜靜,唯獨秀蘭妹妹會跟我講講話,直到飯桌上我才徹底了解她倆的事情。


    秀禾的父親半年前去世,留下兩個十三四歲的姑娘。秀蘭是在秀禾出生一年後出生的,然而就是秀蘭出生那天她們的母親難產而亡,隻留著父親照顧兩個孩子。


    倆孩子從小就跟著村裏的大娘學習桑蠶技術,織布做衣服都不在話下。


    漸漸的秀禾便用織布手藝撐起了這個家。


    我對這倆姑娘很是看好,飯後又將剛剛的邀請說了一遍。


    秀蘭沒說什麽,秀禾也終於對我笑了笑,但卻說了句“不好意思,我們不會離開雲來村的。”


    她們倆的前途肯定不錯,但也不能強迫人家跟我走,如果邀請的話勸多了,這種感覺就變了。


    直到天色暗下來,我才辭別她們,並留下一個信物,還是說了句“如果你們想通了就去京涼城找杭記,那裏會給你們提供更好的發展。”


    秀禾接下信物後,盯著信物看了會,我笑著準備離開。


    秀蘭妹妹突然拉著我,說道“姐姐,要不今晚別走了。”


    我看一眼天色,太陽已經落山,但微弱的光線像破曉的青墨,將眼中的世界清洗的幹幹淨淨,難得能欣賞這麽美的風景。


    兩位小姑娘站在門口目光奇異,我猶豫著笑了笑,朝她們揮揮手,還是離開了。


    下山的路上沒有燈光,隻拿著一個燈籠,照著腳下方寸之地。路上碰到幾個迴家的村民,之後便是一路安靜。


    秋收的山一片蕭瑟,風來時穿過耳旁颯颯作響。枝幹敲打枝幹的聲音空靈又顯耳,天邊微弱的光漸漸消失,換上一片黑暗。


    不知走到何處,總感覺有一絲異常。


    瞪著雙眼也看不清前後左右的處境,我恍然慌張,耳邊風聲逐漸密集,我轉身朝山上看了看,那裏透著一些閃閃的燈光就像狼群野獸的眼睛。


    我緊緊捏著燈籠,咬牙繼續往前走。


    忽然燈籠裏的火閃了閃,我下意識一怔,眼睜睜看著燈光熄滅。


    身子一僵,此時伸手不見五指,黑夜裏透著危險的氣息。


    想起幾年前遇見的兩個強盜,此處的荒山野嶺,如果再出現那樣的情形,那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我逐漸加快腳步,慌張往前走,卻被地上的石子絆倒。


    突然之間我清楚感覺到摔倒的時候有個東西從頭頂掠過,且帶著一股淩厲的風。


    我眼皮一跳,翻身仰過來,便瞧見黑夜中有個影子朝我走來。


    我驚慌失措往後爬了爬,背後一堆枯草擋住了我的退路。


    那影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直慢悠悠朝我走著,我盯著他發抖。


    “你······你是誰!”我強裝鎮定問了句


    那影子忽然在我的視線裏消失,我咽下口水,四處看了看。


    “取你命的人。”那聲音似乎從四麵八方傳來。


    這種感覺很不好,我咬牙又喊道“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殺我。”


    “因為你們不聽話!”影子的話音剛落又突然出現,此時更近我一步。


    我狼狽的往後退“請明言!”


    “昨日你活著走出了客棧,我們主人很生氣,今日特命我在此恭候姑娘,”


    等他說完便猜測是誰要殺我,王大人或者三娘。


    心下思考著,便發現那人已經走到我的腳邊。


    我慌忙滾開,突然一個清脆的石子擊打聲,那人手中的東西落地。


    我一股腦爬起來,發現不遠處有個人拿著一隻蠟燭緩緩走來。


    那燭光閃躍著他的臉,一明一暗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看見他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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