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口口聲聲向華妃暗指皇後城府頗深,是謀害龍胎、嬪妃的兇手。


    曹琴默則驚訝於滿宮裏有了另一個人,和她知道了同樣的秘密。她們都看出了皇後那慈眉善目的外表下狠辣癲狂的心。


    為了配合驚訝的華妃,不能讓她下不來台,曹琴默不得不佯裝詫異。


    曹琴默不禁仔仔細細地審視麵前這個嬌弱的安陵容,她那單薄的身體裏仿佛蘊藏著超乎想象的力量。


    而且這小丫頭,像是和皇後有深仇大恨一般,萬箭齊發,隻對準一個人。


    待安陵容離開了翊坤宮,曹琴默立刻向華妃提議試試安陵容的深淺。


    畢竟隻有一起做過事的人,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根繩上的螞蚱。


    她也想再見識見識安陵容的本事。


    *


    近日,甄嬛一人獨承雨露,又承椒房貴寵,原本在王府裏花開兩枝的華妃和麗嬪自然忍不下這口氣,想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麗嬪說,甄嬛一直在喝進補的藥,其中幾味藥加重分量,久而久之,人就會癡癡傻傻,再也沒有聰明機靈的勁兒了。若甄嬛隻是一個笨蛋美人,大抵皇上就不會再寵愛她了。


    曹琴默對麗嬪的點子不置可否,隻覺得好笑。


    一則,宮裏的笨蛋美人,確實不缺甄嬛一個了。二則,麗嬪明目張膽謀害嬪妃,若被查到,也就隻能去冷宮養老了。


    曹琴默對安陵容所說的“在華妃身邊比不過無子無寵的麗嬪”一事還是在意的。如果麗嬪真的去犯蠢,於她倒是一件好事,等麗嬪被追究了,華妃的智囊便唯有她了。


    最終,安陵容勸服餘答應去幹這謀害甄嬛的事,以作投靠華妃的投名狀,曹琴默也能順著杆子往上爬。


    直到這一局做完,餘氏觸柱而亡,麗嬪瘋癲無狀,曹琴默才察覺到甄嬛這人的厲害之處。


    這個看上去毫無尖刺的莞貴人,竟然在三局連環之中全身而退?


    頭次是她在碎玉軒發現了花穗下藥一事,揪出了幕後的餘氏;第二次是她在養心殿巧言善辯,贏得了皇上的信任沒有追究;第三次則是麵對麗嬪的瘋癲,臨危不懼。待到皇上迴來,連番受害的甄嬛反而成了最大的贏家,寵眷連綿。


    曹琴默不由感慨,這一批的新人,還真是人才輩出。


    不過,比起和皇上恩愛繾綣、寵眷不衰的甄嬛,曹琴默還是對安陵容的好感多些。不知是因為她眼光好也投靠了華妃,還是她對扳倒皇後有著深深的執念。


    *


    後來和安陵容一起為華妃效力的日子,讓曹琴默格外有成就感。


    她們一起做局,聯合甄嬛和華妃兩股寵妃的勢力扳倒了皇後。


    皇後。


    曹琴默午夜夢迴想到她們扳倒了皇後,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從前,她一個人,絕不敢幹這麽大的事兒;現在,她不僅做到了,還有了默契相襯的同謀,如何能不爽快呢。


    皇後被逼退到禁足的境地後,華妃想要讓甄嬛死。


    安陵容主動請纓,操縱此局,不僅留了甄嬛一命,而且還讓她自己死心、自請出宮,斷了皇上的指望。


    曹琴默亦由此發現,安陵容這人也有短處。她對皇後能恨得痛下殺手,對旁人倒是極憐憫的,比起華妃那個整天因為爭風吃醋就喊打喊殺的人,安陵容理智,卻也柔軟了許多。


    縱有不解,曹琴默也未曾追問過安陵容緣由,隻覺得她好像很喜歡孩子,亦很心疼女子。誰生孩子她都上趕著去關心,誰因皇上受了冷落她都上趕著去勸慰。


    好像,她和皇上也有仇似的,見不得任何一個女子因為皇上傷心鬱鬱。


    甄嬛離宮後,安陵容與她馬不停蹄地拿太後開刀。


    曹琴默實是被太後點她為朝瑰公主籌備婚事的事兒嚇到了,太後話裏話外都是“警告”之意,似乎她對主子們不服從忠誠,女兒就是下一個和親之人。


    安陵容亦然,她封嬪之事差點兒被太後擋下,宮中亦有流言說是太後要安陵容將剛出生的七阿哥交由新入宮的毓妃撫養。


    曹琴默知道,她和安陵容的家世在這個後宮裏隻能任人宰割。隻是,當安陵容頗具野心地要扳倒太後時,她還是被這個小女子的膽氣嚇到了。


    什麽人啊?


    拔掉皇後,逼退寵妃,還要扳倒太後?這是正常八品官家的女兒能幹出來的事兒嗎?


    可是她好像一直都這麽勇,越鬥越勇,心也越來越大。


    曹琴默想,如果沒有安陵容,她做得出這些事嗎?大抵是不會的。


    她雖有手腕算計,向下對付芳格格、初得寵的莞貴人,她敢;向上對付皇後、太後,盛寵的莞嬪,她真不敢。


    是安陵容讓她發現了自己可以遇強則強,好像隻要細細籌謀算計,沒什麽是做不到的。


    後來,太後也死了。


    皇上收拾了恃寵而驕的隆科多,緊接著就要處理功高震主的年羹堯。


    她和安陵容,這一次,是不是要扳倒年世蘭,自己做主子了?


    *


    永和宮。


    曹琴默看到安陵容的時候,覺得她憔悴了許多,這些日子為了給年世蘭出主意,她們倆都沒睡好過。


    年世蘭壓在她們頭上多年,動輒打罵淩辱,雖然月例銀錢上從沒虧待過她們,但心裏總有一股怨氣在。


    “妹妹,年家靠不住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曹琴默如此提議時,卻見到安陵容眼神中的猶豫。


    她抿了一口茶,才緩緩道:“年家不行了。可年世蘭是皇上在意之人,我們若聯手做局殺了皇上的心上人,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曹琴默不知道安陵容是怎麽了,從前一向不會手軟的,如今卻仁慈起來。


    “甄嬛不一樣是寵妃,仍舊是妹妹的手下敗將啊。”


    安陵容卻認真地看著曹琴默,眼神變得鄭重起來,“姐姐。甄嬛怎麽能和年世蘭相比?或許姐姐不能明白,可我今日要告知姐姐一句,甄嬛在皇上心中未必有年世蘭重要。”


    曹琴默見安陵容如此嚴肅,突然察覺了裏麵的曲折迴腸的心思。


    她知道,年世蘭當年的小產可能是皇上所為,皇上因忌憚年家,甚至都不願讓年世蘭生子,如何還能真愛年世蘭?


    如果這也算是真愛......


    曹琴默想到此處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那麽,就不是年世蘭“重要”,而是這份感情“複雜”。複雜到,皇上不能放任年世蘭簡簡單單為年家而死。


    年世蘭死了,皇上的愧疚就無處安放,他的悔恨與惋惜也就無處發泄,最終會變成對殺她之人的仇恨。


    曹琴默不由地脊背發涼,從前,她從未想到過這麽深的地步。她雖了解皇上的大局,卻難解皇上的心思。


    而坐在她麵前一臉淡然的安陵容,正好填補了她這一部分的缺失。


    “妹妹,你是不是還有事兒瞞著姐姐?”


    曹琴默有些狐疑,為何甄嬛不能與年世蘭相較?安陵容又是怎麽知道的?


    安陵容一口茶差點兒嗆得吐出來,驚訝地望著曹琴默。她救年世蘭純粹是為了讓曹琴默活啊。


    記憶中,曹琴默和甄嬛聯手扳倒了華妃,沒過多久曹琴默就心悸而死。安陵容當初就覺得此事蹊蹺,隻是因為與自己無關才沒有深思。


    但現在想來,大抵是曹琴默謀殺舊主心有不安,更多的是皇上因為眷戀華妃而對當時的襄嬪下了死手。


    年世蘭沒了年家撐腰,於安陵容來說她是死是活都無傷大雅。但是她和曹琴默都得活著......損了誰,今後的大計都將難以推行。


    安陵容低下頭,默默了良久,也不知如何將前世記憶的緣故與曹琴默說出,隻能搪塞道:“姐姐隻管信妹妹,我們一道保住年世蘭,便是保住咱們自己。”


    曹琴默見她語塞遲疑,隻好不再追問,但心裏卻有些空落落的。


    她仿佛看見,在那黑暗的宮道上,霧氣繚繞,安陵容一人提著燈籠匆匆向前。她想要追上去,和她共同麵對最前端的黑暗,卻又在被她推開時,放緩腳步。


    最終,曹琴默發覺自己隻能亦步亦趨地跟在安陵容的身後,仍舊不知她獨自麵對的是什麽。


    難道,她是想為自己兒子爭得皇位嗎?她的野心是直擊權力的巔峰嗎?


    曹琴默忽然不敢想下去了,她自認,她終究是沒有安陵容那麽勇的。


    *


    年羹堯自盡,年世蘭瘋魔,端妃一杯毒酒沒有送走年世蘭。


    翊坤宮裏,年世蘭在床上昏睡著,頌芝伏在床榻旁哭了很久。端妃也一步不離地坐在一旁,時不時地抹淚。


    曹琴默看到坐在一旁的安陵容眼圈都黑了,撐著腦袋打盹,卻又害怕自己睡熟似的往複驚醒,忽然有些唏噓。


    這幾年她是看著安陵容過來的,時時刻刻殫精竭慮,分分秒秒馬不停蹄。她像是從來沒有停下來的時候,為了籌謀,為了權勢,永遠繃著一根弦。


    曹琴默看向躺在床上睡得安詳的年世蘭,不禁無奈一笑,甚至有些羨慕她。


    過了一會兒,年世蘭醒了,她似乎有些懵,眼睛因為哭腫了而難以睜得像平時那般滾圓。


    “我沒死?”


    年世蘭環顧四周,見到身邊的是她們幾個,突然哼哼唧唧地抽泣起來。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也因為哭泣而憔悴浮腫,甚至看上去有些好笑。


    嗐,這些年,她跟一個傻孩子計較什麽。


    曹琴默不禁瞥向安陵容,她的臉上帶著從容溫和的微笑,像是早就期待著看到年世蘭醒悟的這一刻。


    曹琴默忽然伸出手,攥緊安陵容的手,望向年世蘭,“娘娘,您是貴妃,怎麽會死呢?”


    年世蘭的眼神緩緩從每一人身上掠過,然後哭得更加兇了,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這架勢曹琴默屬實沒有想到,但看到年世蘭哭得這麽傷心,從前被她大聲嗬斥謾罵的氣憤也緩緩地撤了出來。


    “都是本宮不中用,害得你們都......你們放心,本宮不會輕易就死的。本宮心智堅韌,是鎮守娘子關的女將軍。”


    曹琴默看著年世蘭激動地抓住端妃的手,心裏湧起一種異樣的衝動。


    好像大浪頭蓋過了身子和腦袋,洶湧得要將她淹沒,她看著手緊緊牽在一起的端妃和華貴妃,腦中忽然飄過一個念頭:


    她們之間的仇恨是可以化解的。或者說,她們之間的仇恨,本不該存在的。


    她從未想過,女子能有別的可能。她好像自出生起就覺得嫁做人婦、生兒育女就是女子的命途。


    想要挽迴曹家,也隻能靠幼弟入仕。想要溫宜前程好,就隻能靠位份高。說白了,無論是弟弟官場得意,還是她後宮風光,靠的都是皇上。


    可以不靠皇上嗎?


    曹琴默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謹慎地抬眼看向上方,翊坤宮的穹頂畫梁無一不在提醒她,這想法可笑。


    但是她的心卻像是被衝破堤壩的洪水,一遍又一遍地問她:可以不靠皇上嗎?


    直到離開翊坤宮,和安陵容一起走在迴東六宮的宮道上,曹琴默仍然在克製心中這危險的想法。


    可她越克製,關於“沒有皇上之後”的想法就越來越多。能不能永遠沒有皇上?能不能沒有了後宮?女人能不能不嫁人,不生子?


    她的腦海裏仿佛出現了一匹奔馳的駿馬,肆意地在草原上馳騁,她的鬃毛隨風揚起,灑脫而自由。


    馬不必被拴在院子裏,馬不必戴上鎖鏈和鐐銬,馬不必拉上重重的磨盤,馬不必累死累活地在原地打轉,馬可以卸下所有的包袱,一路狂奔。


    這廣闊的天地都屬於她。


    曹琴默突然停下腳步,看向身旁的安陵容,試探道:“妹妹,你不會是想牝雞司晨吧?”


    問題一出口,曹琴默就有些後悔,她想得到的答案是什麽呢?


    是,她不會開心。不是,她也未必滿意。


    安陵容的野心似乎已經指向了皇上,可是殺了皇上,扶了兒子上位,又有什麽區別呢?女人最終還是在為男人而活的。


    “妹妹不敢有如此宏圖大誌,不過是為保家人,苟活罷了。”


    安陵容的迴答一瞬將曹琴默從剛剛那星辰廣闊的想象裏拉了出來。


    她失意地看向那被高牆圍起的狹窄天空,冷漠一笑。


    是啊家人。


    溫宜也好,弟弟也罷,都是她的骨肉至親。她不得不為他們而活,不得不讓“皇上”成為她的依靠,曹家的依靠。


    這是她的命。


    年世蘭失了孩子,沒了兄長,家族子侄屠戮殆盡,也不能成為自由自在的馬。她還有宗族裏的女眷老幼需要依靠皇上照拂,哪怕有仇恨,都得放下。


    更何況是她這樣的?


    驢,就是她們擺脫不了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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