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雲煙已經先曹琴默一步到了枕水閣。


    剛一進院門,曹琴默便見費雲煙柔柔弱弱地倒在了芳格格門前。


    “王爺,不好啦,我們格格暈倒啦!”


    曹琴默若有所思,終於知道年世蘭所說的“沒意思”是什麽意思,這麽看來,大家的招數確實還挺稚嫩的。


    不過,這也說明了一件事:王爺是吃這一套的,否則這招數沒有存活的機會。


    這種苦肉計,和計謀扯不上邊,純粹就是在讓王爺掂量侍妾們在心中的分量。難怪“田忌賽馬”能夠在王府立於不敗之地,因為王爺的心意就是勝負的關鍵。


    正在曹琴默愣怔之時,芳格格的房門開了,王爺憂心忡忡地出來,看到暈在侍女懷裏的費雲煙,急切地攏起她的身子,將她抱在懷裏。


    “愣著幹什麽!喊大夫啊!”


    曹琴默心裏一緊,走上前去,裝出一副擔憂的樣子,“王爺,先帶麗格格去我房中歇息吧。”


    王爺並未拒絕,二話不說抱起費雲煙。


    房中點起燈火,費雲煙躺在床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


    “王爺......”


    他們二人你儂我儂的樣子看得曹琴默有些不適,她悄悄退出了房間,站到廊下,卻聽見麗格格的侍女埋怨道:“費太醫被王爺安排去行宮照拂皇上了,可惜了,一家人也沒機會見一麵。”


    曹琴默緩緩低下頭陷入了沉思。皇上這兩年身子不好,久在行宮養病......


    王爺看似不爭,似乎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呢。


    她暗暗撇過頭看向裏麵親熱繾綣的兩人,一股涼意襲上心頭,她忽略了一件事:娘家之力。年氏靠著西北作戰的兄長,費氏靠著父親在太醫院。福晉那邊,反而家世都是暫無助力的。


    大夫跟著侍女進了門,曹琴默這才關切地跟了進去,本以為大夫隻會說些胡謅的閑話,沒想到卻對著王爺恭喜道:“賀喜王爺,格格有孕,已一月有餘。”


    剛剛趕到的年世蘭聽聞這等喜事,驚慌得踉蹌了一步,撐住一旁的案桌才不至於跌坐下來。


    曹琴默轉過頭去,看見她眼眶中的淚水,忽然覺得有些震動。年世蘭深深地歎了幾口氣,上前給王爺道賀一聲便落荒而逃似的離開了。


    見到年世蘭走了,曹琴默竟然也有些許恍惚,她鬼使神差地送年世蘭出去。


    那樣驕傲的一個女子,卻露出一種破碎的失落感,她站在院子裏抬頭望著月牙,身子卻不住顫抖,像是忍著淚不願被人瞧見自己的軟肋。


    她的手抓著頌芝的腕,緊緊的,過了好一會兒才鬆了下來。


    “走吧。”


    年世蘭又如同往常一般意氣風發地走出了門,昂首闊步的樣子與剛剛悲傷心痛之狀判若兩人。


    曹琴默不禁也抬眼望向那月光,一種空曠渺遠的孤寂感仿佛從天而降,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她又望向已經遠去的年世蘭,突然發現,這個明明處處都是肮髒算計的王府裏,居然有了一絲人的真實。


    “麗格格歇好了,王爺說要派轎子送她迴去了。”


    弦思突然的聲音將曹琴默從恍如隔世的氛圍裏拉出來,曹琴默對著她從容地點了點頭。


    迴到房中,王爺卻沒有走的意思,坐在榻上閉目養神,看上去也勞累了。


    曹琴默不說話,隻是按部就班地讓侍女和奴才準備為王爺洗漱,他的意思很明顯,懶得走了。


    準備好一切,曹琴默也隻是在一旁候著,一聲不吭,一刻鍾後王爺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在你這兒歇一會兒,睡得踏實,一刻鍾像一個時辰。”


    曹琴默知道這是很高的評價了,低頭微微一笑,並不搭話。


    “你話少,叫人清淨。”


    曹琴默抬頭,正好對上王爺在她臉上打量的眼神,有些不適地再次低下頭去。她不太喜歡被人這麽審視打量。


    “王爺事多勞累了,不如歇下吧。”


    夜晚。


    曹琴默躺在床上,身旁是已經睡得鼾聲起伏的王爺。


    她不由地抓住寢衣的前襟,腦海中是費雲煙嬌弱如水的模樣,她戲謔地歎了一口氣。


    這輩子,她大概是演不了這麽一出了。她能做的便不是依附身旁的男人,而是去依附最得寵的女人。


    曹琴默明白,拿不到第一手的賞賜,榮寵和富貴都是大打折扣的,可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不是所有人都能邁過心裏的那道坎。


    *


    自王爺在京中監理事務,平日裏越來越忙,時常不在府中。


    麗格格身孕過了四月,胎相已穩,年世蘭像是故意顯擺給福晉看,特意請了戲班子進府,自己出錢請姐妹們聽戲。


    王府人少,擺了三張小圓桌。福晉一人坐在最前頭。年世蘭、費雲煙和曹琴默一桌,兩人簇擁年氏,李氏、呂氏、馮氏一桌,三個人相識已久、相談甚歡。


    曹琴默隻是意外,芳格格稱病沒來,倒是有些駁了年世蘭的麵子了。


    “妹妹,聽說你最近一味隻愛吃酸的,我特意留了蜜橘給你,酸甜開胃的。”


    李氏似乎有些危機感,麵對著還未顯懷的費雲煙十分友好。


    費雲煙接過橘子望向另一桌的呂盈風,“側福晉有孕是也是最愛食酸,所以生了個兒子。這福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欣格格聽到費雲煙陰陽怪氣地嘲諷她生的是女兒,忍不住嗆道:“咱們自然是沒福氣的,偏妹妹最得王爺寵愛,日日要見王爺的。”


    欣格格話音剛落,福晉喝茶的動作停了,年世蘭拿著扇子扇風的動作也停了。


    對外,大家隻知道王爺人忙事多久不進後院,隻有與費雲煙同住的欣格格知道此等秘事。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都十天半個月不見王爺,哪裏能咽下這口氣。


    年世蘭瞥眼看向麗格格,忍著怒意質問道:“王爺去看你了?”


    費雲煙唯唯諾諾不敢迴話,隻能悄悄斜眼瞪了呂盈風一眼。


    年世蘭見她不說話,繼續搖起扇子,隻是手上勁道比剛剛大了些,額邊的發絲也跟著一飄一蕩。


    費雲煙見著氣氛有些尷尬,起身對著年世蘭告罪道:“妾身去更衣。”


    年世蘭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撂下扇子,拿著茶杯幹了一口,仿佛喝酒消愁一般。


    曹琴默看到一旁的李氏和欣格格兩人湊在一起用扇子遮麵偷笑,立刻明白了她們是故意要激怒和挑撥年世蘭和費雲煙。


    年世蘭也察覺到了,側過臉去盯住李氏,一字一頓地問道:“側福晉,戲不好看嗎?”


    李氏是個欺軟怕硬的,趕緊收起自己的笑容,體麵地點頭,“好看,好看......”


    戲唱了好一會兒,年世蘭看得入迷,曹琴默卻有些猶疑:費雲煙走了好一會兒了,竟還沒有迴來?


    曹琴默也起身說去更衣,朝著側殿而去,除了外頭兩個侍衛,便無其他人了。


    “剛剛有人進來過嗎?”


    “隻有麗格格和她的侍女佩蘭,後來佩蘭出去了,麗格格還在裏頭。”


    怪怪的。


    弦思為曹琴默掀開簾帳,看到眼前情景,立刻驚得尖叫出聲。


    曹琴默也嚇得捂嘴退了一步,隻見費雲煙倒在地上,褲子上流出鮮紅的血,遮擋的屏風壓在她身上,而她自個兒已經暈厥了過去。


    “快!先將屏風挪開!”


    曹琴默話音剛落,佩蘭就慌張地出現在門口,大喊一聲“格格”。


    兩個侍女這麽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果然引得了其他人的注意,福晉侍妾們都聞聲而至。


    “哎呀,怎麽會這樣啊!”


    福晉驚訝地看著兩個侍女搬起屏風,趕緊差了其他隨從一同去幫忙。佩蘭抱著她家主子一時哭得梨花帶雨。


    “快,挪迴去,趕緊叫大夫來瞧瞧!”


    福晉臨危不亂,拿出來當家主子的款兒,處理事情井井有條,側福晉和眾人都匆匆簇擁著麗格格迴去。


    曹琴默望著這四四方方連窗子都緊閉的側殿,心頭蕩過一陣陰風。


    有意思了。一出手就衝著要麗格格腹中孩子的性命去?


    “格格,咱們不去芙蓉台嗎?”


    曹琴默張望四下,知道外頭還有奴才們沒有散去,她若一走,麗格格是怎麽被害的,證據就會立刻被打掃幹淨。


    “留下來,沒準兒一會兒,還有人來的。”


    曹琴默環視側殿一遍,先是查看了一遍四周窗戶的縫隙,並沒有什麽鬆動的痕跡,連灰塵都是成片的,像是無人動過。


    更衣的內室裏本應點著驅味的香,但是香爐裏已經燒得隻剩下煙灰了。


    裏麵會有迷香嗎?曹琴默打開爐蓋一瞧,灰塵的粉末同質同色,不像是被人摻了東西。


    轉身一望那屏風,曹琴默有些疑惑,麗格格為何要站在屏風之下?又是怎麽暈倒的?


    曹琴默站到屏風旁,低頭一看,才發現這屏風下麵有刻痕,她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眼,覺得更加奇怪了。


    “弦思,你幫我把屏風再挪一下,正好對準這個刻痕的位置。”


    曹琴默往前一看,忽然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垂頭女鬼似的影子,投在屏風的左側,她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轉過身,曹琴默才發現後頭的燈柱和紮起來的紗簾正好投影在屏風上,組成了如此詭異的景象。這擱誰都得嚇一跳,更不用說平日裏最怕鬼神的麗格格了。


    可是僅僅是如此,這麽重的屏風又是怎麽倒在她身上的呢?


    如果是她真的驚懼萬分,合該是自己把屏風推倒才是。若是她向後查看是否有人裝神弄鬼,人也應該倒在屏風之上,而非屏風之下。


    除非是費雲煙嚇得逃跑轉到了屏風之前,卻有人在此時把屏風推向她。


    可按照侍衛的證詞,期間沒有任何人進出過,除了佩蘭......


    “格格,您瞧,這兒有一盤線。”


    曹琴默蹲下身來拿起弦思所說的那段線,忽然察覺到這背後布局之人的險惡。


    “弦思,這不是線,是琴弦。因為往常都是卷起來收好,所以一旦不被固定,又會卷成一盤縮迴角落。”


    果然,曹琴默在屏風右側的柱子上發現了痕跡,又在牆麵的一邊發現了固定小洞和扯落下來彈到一邊的釘子。


    一切,曹琴默都已了然。影子投在左側,就是故意引誘費雲煙朝右邊繞道離開。


    但是她一旦受驚慌亂不免絆倒踉蹌,此時,琴弦卷起,屏風一側不穩則會朝著剛受力的那一邊倒過去。


    懷著身孕的麗格格本就不便,這麽一來,根本不需要兇手到場,便能夠將麗格格算計得無還手之地。


    弦思望著自家小姐眼神,也差不多想明白了這其中的路數,不解道:“那兇手怎知麗格格會第一個來更衣呢?若換個人,此計不就害錯人了嗎?”


    曹琴默望著外頭思忖了一會兒,忽然歎道:“大家赴宴,為免來迴更衣不便,之前都會少喝水,避免尷尬。但是麗格格不同,她有了身孕,早上必喝一碗安胎藥,又逢胎兒大了本就利尿,需要常常更衣的。”


    這麽一來,線索全斷。


    年世蘭安排的看戲,一早準備宴席瓜果、布置陳設的奴才就有十幾個,更不用說今日還有外頭的戲班在,人頭更是混雜,鐵定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所以,麗格格失了孩子再冤枉也隻能自認倒黴。


    曹琴默歎息一聲,無奈地去了芙蓉台,裏頭麗格格已經醒了。


    失了孩子她倒是沒有很傷心,反而抱著佩蘭一直喊有鬼,哭得滿臉淚痕。


    一屋子的福晉侍妾圍在床榻旁,有的安慰麗格格失子之痛,有的勸說她白日無鬼,隻有曹琴默悄悄打量著每一個人的神色,不自覺地摸了摸藏在袖兜裏的那一卷琴弦。


    小小一個王府裏,竟然有殺人不眨眼,滴血不沾身的高手。


    曹琴默看著這如花美眷們關心擔憂的神態不禁往後退了兩步,隻見芳格格臉色慘白地趕來,與她對視的時候眼神居然有些閃躲。


    不是吧?


    曹琴默一點兒也不怵,盯著芳格格,眼神裏盡是試探。


    “芳格格喜歡聽戲嗎?”


    “......”


    “板胡的琴弦有多長,你可知道?”


    芳格格躲開曹琴默的眼神,直直往裏走去,也是一派擔心關切的模樣。


    看來,王府裏想要生下孩子,隻懷上是不夠的,還得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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