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常在,今日查驗結果先按下不提,明日再審吧。”


    夏冬春知道事情輕重,對著方德海使了個眼色,帶著手腳不檢點的人去了後頭伍房。


    延禧宮一派海晏河清之象,我緊趕慢趕地迴到怡性軒,將之前和夏冬春一塊兒調的紅梅花露塗在嘴唇上,將頭麵上的料器花拆下一朵,戴上了華妃賞的水晶宮花。


    好容易趕到了正殿前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聽見蘇培盛的通報聲傳來,我立刻站在帷帳前蹲下對皇上行禮。


    “萱常在,你怎麽在這兒?”


    我緩緩抬頭看向皇上,嬌豔的唇色和頭上的水晶宮花都將我的意圖明晃晃直給到皇上。


    “臣妾正好想要來看望富察姐姐,沒想到皇上也來了。”


    蘇培盛瞥了我一眼,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這巧合,也太巧了。


    “那就一塊兒進去看看吧。”


    我起身跟在皇上身後進入正殿,富察貴人顯然是精心裝扮過的,一絲也看不出病態。她還想著趁孕期繼續固寵,用美貌和孩子雙重誘惑將皇上留在她這兒......


    “太醫怎麽說?”


    皇上坐在床榻上,看著富察貴人故作驕矜的姿態有些不耐煩,手雖然牽著富察貴人,眼神卻總是往我這邊瞥。


    “太醫說是近些日子俗務繁多,疲累了,身子不調,要多加休息。”


    桑兒的迴稟恰到好處,既不過分渲染病勢,又為來日告知皇上是有孕所致留下了後路。


    “朕看你精神還不錯,這些日子就好好歇著吧。”


    見皇上起身,富察貴人有些依依不舍,欲言又止恨不能當即告訴皇上她懷有龍裔的好消息,而我則是鄭重地對她搖了搖頭,眼神意味分明地告訴她要忍耐。


    皇上剛坐了一會兒就要走,我便也趕緊扯了個幌子說先迴去了,若有不便可隨時支使我照應。


    皇上走到正殿外麵,像是故意等我一般停了停,直到我掀開帷帳出來,他才轉過頭看向我。


    我看到他眼光灼熱地看著我,便知他又貪戀我那千依百順的溫柔鄉了,主動上前問道:“臣妾那兒有新調的梅花清露,皇上可要去嚐嚐?”


    “容兒既然開口了,那朕定然是要去嚐嚐。”


    我和皇上一起迴到怡性軒,他一進門便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這兒熏的什麽香?朕從沒聞過又覺得很熟悉。”


    我低頭一笑解釋道:“臣妾隻是個常在,份例裏是沒有香料的。隻是臣妾酷愛調香,便省了份例裏的十兩六安茶磨成粉又調了寶華殿領來的藏香混合而製。”


    皇上看了我一眼,忽然笑起來。大約是沒想到我能夠這麽摳門,連寶華殿大師的供香也不放過。


    “容兒好心思。茶香悠遠、藏香靜心,虧得你能製出來。”


    我知道他什麽意思,所以並不遮掩直接點破,迴答道:“還不是前些日子臣妾無需侍奉皇上,隻能想方設法地哄自個兒高興。”


    這話幾乎是明晃晃告訴他,即便他想不起我,我也是惦記著他、思念著他、隻能調香怡情、排解無聊。


    縱使隻是哄人的假話,但皇上還是十分高興,牽起我的手貼在他的胸前。


    “你愛調香,朕以後有多少新奇稀有的香料都第一個送你。你也好好為朕琢磨琢磨,多製幾味香來。”


    我拉著他到寢殿的榻上坐下,深情地望著他欣然允諾道:“那臣妾製出香來就送到養心殿去,讓皇上時時刻刻聞著臣妾的味道,讓臣妾時時刻刻陪伴著皇上。”


    他笑得咧開嘴,像是從未如此開心過,抓住我的手也微微用力。


    我打開案桌上的小盅蓋子,裏麵盛放著熬煮放涼的梅花清露,色澤鮮紅、香氣四溢。


    “皇上嚐嚐,臣妾用紅梅搗碎為末,蜂蜜與蜜桔調汁。”


    他嚐了一口看向我的嘴唇,那鮮豔的色澤幾乎已成了明晃晃的勾引。


    “還加了什麽?朕吃著覺得有些酸。”


    我用食指抹下一點唇上的花露展示到皇上跟前,他明顯加重的氣息隔著一丈遠我也能感覺到。


    “花露中加了話梅果脯和山楂片研的磨,因為色澤相近,所以瞧不出來。”


    他忽然一口嘬住我的手指將我手上沾下的花露吞入口中,這過於色欲的舉動屬實令我未曾想到,我身子也不禁跟著一激靈,一瞬臉紅到了耳後根。


    “皇上……”


    我扭捏地將手指從他口中抽出,心緒亦難平靜,心跳比往日快了兩倍不止。


    明明是我先撩的他,但此刻卻有一種被他拿捏了的錯覺,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卻被皇上精明地發現。


    他對我伸出手,我隻能迴應他。


    接著被他拉入懷中、抱在懷裏,走到床畔,壓入香閨。一切仿佛順理成章,但我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明明點的不是迷情香,整個氛圍仿佛是在寶華殿的佛堂裏品茗吃茶點,可一時意亂情迷,兩人都瘋了一般。


    一夜相融旖旎,歡愛更甚往日。


    他精疲力盡沉沉睡去,我卻後怕得不能自已。剛剛我沉迷於情欲近乎失控,對著這樣一個涼薄的男人,我竟然也生出了一絲占有欲。


    我轉頭看向枕上酣睡的男人,狠狠用養好的長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告訴自己:安陵容,記住這種鑽心的疼,永遠不要因為一時的歡愉,就放鬆警惕、忘了初衷。


    皇上,他是天下最冷酷薄情之人。


    *


    第二天從景仁宮請安迴來,方德海就給我遞了消息來。


    “萱常在……出事了。”


    我正打算叫上夏冬春一道去正殿和富察貴人審吃裏扒外的小鬼兒,沒心思聽他說閑話。


    “外頭正在傳,延禧宮有位小主有孕。皇上特意囑咐了秘密養胎……”


    “什麽?”


    我驚得目瞪口呆,幾乎滴水不漏地封鎖消息,居然第二天就傳得人盡皆知!


    這延禧宮簡直漏成篩子了。


    “從哪兒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哪位小主有孕,聽說了嗎?”


    我急得抓著方德海的袖子,完全沒心思去審人了,這還審什麽,直接打發出去換一撥新人算了!


    “太醫院傳出來的消息,說有身孕的是小主您。”


    啊?


    我愣了一下反而鬆了一口氣。想來是那枚簪子產生的誤會,那枚金蓮銜珠釵一查就知道是皇上賞我的,如今流去了太醫院,又加之皇上連著兩天都在我宮裏過夜,確實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不若……將計就計,把所有的暗算都往我這兒引,反而引蛇出洞、拿住把柄和證據。而且還能保富察貴人幾個月周全,隻要龍胎安安穩穩到了五個月,想來就無虞了。


    “告訴夏常在和富察貴人,我去壽康宮見太後,那些不中用的奴才該發落發落,該送刑送刑。我信她們的決斷,不必等我了。”


    方德海原是聽富察貴人吩咐的,如今她閉門養胎,皇上又連著來我這兒,這奴才倒是機靈得很,這麽快就牆頭草似的換了風向。


    “方公公,您是延禧宮的掌事太監,我是很敬重您的。”


    方德海立刻給我行禮說道:“小主客氣。”


    “隻是咱們延禧宮也有自個兒的規矩,你平日裏還是聽富察貴人調遣,別亂了尊卑。”


    方德海多少有點兒心眼,狗腿地迎合道:“規矩是規矩,情麵是情麵。規矩上奴才是延禧宮的奴才,往長遠裏瞧,情分上奴才是小主的奴才。”


    我輕笑一聲,看著低眉順眼的方德海第一次有了一點點自信。


    原來,強者的身邊是真的會自動靠攏想跟著青雲直上的趨炎附勢之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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