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在華妃發現幕後黑手是皇上之前,她能消停好一陣子。


    我剛從翊坤宮出來,才剛在宮道上走了沒幾步就碰上了小廈子。


    “小主,您可急死奴才了,皇上召您呢。”


    見他急得滿頭是汗,我隻好跟著他上了暖轎,不一會兒就到了養心殿。


    東暖閣裏皇上已經坐在榻上等著我了。


    “臣妾來遲,請皇上恕罪。”


    皇上好像有些生氣了,並不迴答我而是獨自一人在喝紅棗銀耳湯。


    我隻能繼續蹲著行禮,不敢起身,蹲了一會兒後我覺得腳都有些麻了,可皇上仍舊沒有吩咐讓我起身,我隻能開始自救。


    眼淚“吧嗒吧嗒”地滴落,我輕輕地隱忍著抽泣聲,可皇上還是注意到我哭了。


    “你去翊坤宮做什麽?”


    他語氣裏似乎有些埋怨,看著我蹲在麵前哭得傷心,眉頭蹙起。


    “華妃娘娘賞了臣妾東西,臣妾自然要去謝恩。”


    皇上似乎意識到了我這個小小常在的卑微處境,心軟了一些,但還是硬氣地問道:“你惦記著給她謝恩,就不來養心殿給朕謝恩嗎?”


    “各宮姐姐都給臣妾送了賀禮,臣妾是要一一去謝恩的。皇上的恩,臣妾也要謝,臣妾以為晚上會有機會來謝恩的。”


    皇上看著我鼻息之中輕輕“哼”了一聲,嘴角浮現笑意。畢竟之前我還是暗暗撩皇上,現在幾乎等同於明撩了。


    我知道,整個宮裏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用我這麽下作的手段來魅惑君王,但這確實是我的立身之本。我讀書少沒法兒談論詩詞歌賦,我家世地位也不足以讓皇上不得不顧慮外戚而來眷顧我,我所擁有的便隻有容顏、嗓音、肢體、本事。


    後宮眾人,對於以色侍人、以身獲寵、以藝博笑的行為都是看不上的,那是妓。


    而皇上也是這麽看待我的,我是妓,所以一開始給我定封號時,他便想到了蘇小小,他說我斜插萱草也是鳳釵頭,隻有我自己知道,萱草就是萱草,鳳釵則是鳳釵。


    “那倒是朕錯怪你了,你心裏有朕,惦記著朕?”


    我趕緊雙膝跪地,伏在皇上腳邊,委屈地歎道:“妾身如絲蘿,唯有皇上可依附,若心裏沒有皇上,我要怎麽在這後宮生存呢……”


    “起來吧。”


    皇上伸手探到我麵前,我依舊低著頭看著地麵,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地上。


    皇上見我不起身,聲音裏帶著怒意問道:“怎麽了?”


    “臣妾腳麻了。”


    他似乎沒想到我的答案這麽實誠又好笑,寵溺地伸出兩隻手在我麵前,我才乖乖搭著他的兩隻手,幾乎是被他給拖了起來。


    被他抱著挪到了榻上,他環著我的身子問道:“腳還麻著呢?”


    “恩……”


    從嗓子裏冒出來的聲音帶著曖昧的意味,沙啞而扭捏,像是狐狸尾巴掃動著他的心。


    “那朕替你揉揉?”


    我立刻推辭道:“臣妾怎好讓皇上做這樣的事,臣妾自己揉即可。”


    他的手伸到我的小腿接著是腳踝,然後伸進褲腿,隔著襪子輕輕地揉著。


    而我在他的懷裏故意地做出氣息難耐、麵紅耳赤的模樣,引得他根本不願撒手。


    “現下好了嗎?”


    “恩……”


    他嘴角的笑意比之剛剛更深,眼神裏的欲望像蛇毒一樣一點點吞噬我的意誌一點點讓我沉溺。


    從前,並不是這樣的。他心裏總是想著甄嬛,哪怕在我的床上也會提及她……說起她多麽善解人意、多麽精通詩書……


    此刻,竟然隻有我們兩個人。


    “你要不要現在就謝恩?”


    “皇上不忙政務了嗎?”


    “案牘勞形,怎可與你相較?”


    我知道自己會被說成狐媚,我也知道今天之後有多少人恨得牙根癢癢,可這就是我不得不做的事,就像賣藝獲賞天經地義。


    *


    夜晚,雪又下起來,我看向養心殿外的假山造景覺得有些無聊。


    “趴在窗戶邊看什麽呢?”


    皇上午後小憩了一個時辰後又去西偏殿理政,直到入了夜才迴到寢殿。


    我在這兒一個人呆了一下午無聊得緊,隻得翻看些無聊的《左傳》、《資治通鑒》打發辰光。


    “看雪。”


    他走到我身旁,攬著我的腰肢與我一同看向窗外。我忍不住身子一抖,覺得有些戰栗。


    “白雪紛紛何所似?”


    “未若柳絮因風起。”


    “你讀過不少書?”


    “臣妾與宮中一位姐姐交好,她是真正的才比謝道韞,腹有詩書氣自華。”


    皇上的眼神微微冷了一些,似乎在質疑我的用心,我知道此時此刻他是希望隻有我們的。


    “你想說誰?”


    “莞常在。”


    聽到我說的是甄嬛他似乎沒有那麽警惕了,反而有些好奇地問道:“她的傷如何了?能下地走路了嗎?”


    我猜,皇上是很放不下甄嬛的純元臉的,他從未在任何時候表現出對另一個女人的在意。除了現在。


    “姐姐現下已經大好了。隻是冬日裏雪天路滑,怕出來又再傷著,因而不敢出門。”


    皇上點了點頭似乎能夠理解,然後鬆開摟著我腰的手歎道:“美人如斯,久候亦無妨。”


    那種感覺又迴來了……


    明明是我自己去試探皇上的,卻在知道了他心中記掛著一直沒見上麵的甄嬛時,感覺到了憤懣與心碎。


    我並不在意眼前的這個男人愛誰,可當我知道他連假裝愛我的意思都懶得表演時,我又感受到了那種鬱鬱滯塞的心情,最終化作一句:


    原是我不配。


    我沒有資格,我在他心裏隻是一個妓。別說管家理事、協理六宮,我就連上台麵介紹給公親大臣也是不夠格的。那個妃位是我可望不可及的東西,因為皇上的心底也是覺得我不配的。


    他率先躺在床上,我看著外麵皚皚的雪光,默默地流淚。


    “容兒你穿的單薄,貪看雪景別著了風。”


    聽到皇上在叫我,我擦幹淚恢複體貼溫柔的笑容轉身伏到床前,看著他癡癡地望向我。


    “皇上想聽曲嗎?臣妾唱給您聽。”


    “好。”


    他這麽惦念雪景,大約是在思念亡妻純元吧……我就投他所好,陪他思念吧。


    “雪照山城玉指寒,一聲羌管怨樓間。”


    “江南幾度梅花發,人在天涯鬢已斑。”


    “星點點,月團團,倒流河漢入杯盤。”


    “翰林風月三千首,寄與吳姬忍淚看。”


    雪夜思念遙遠愛人的詞,唱得皇上肝腸寸斷,他撫了撫我的頭發,滿眼悲愴地閉上眼睛,對我說了一句,“容兒,世間唯有你懂朕。”


    我慘淡一笑,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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