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臘月裏了,倚梅園裏的紅梅含苞待放。我知道這是餘鶯兒和甄嬛的主戰場,也不打算搶了她們的。


    轉而去向無人到訪的延慶殿一帶,那裏沿牆盛開了許多蠟梅。


    我本身不喜紅梅,而是更喜臘梅的。


    我娘雖然讀書少,卻也對我說過“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的諺語。


    爹爹是個香料商人,從小帶著我辨識各類花卉及花朵盛開的花期。苦寒之花便是蠟梅,花期較梅花早兩個月,雖同稱為梅卻是截然不同的植株。


    紅梅白梅盛放於新春一月,是薔薇花科,與海棠花倒是親眷。而蠟梅卻是盛放於苦寒十一月,是自成一派的花朵,到了新春花期便盡了。


    古代那些描繪梅花高潔堅忍的詩句大抵都是在說蠟梅,但到了插花裝點、繪畫繪器之時又都用上了紅梅。我總覺得有幾分鳩占鵲巢、不曆艱苦倒占盡風光的意思。


    “安妹妹,這兒好多梅花!好香!”


    夏冬春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上趕著去折枝,梅香令人聞之欲醉,讓我也略略放下了入宮許久的細膩心思。


    “寶鷸、寶鵑,幫我折些蠟梅吧,隻要花苞,細細摘了即可。”


    兩個宮女摘梅花,我則是跟著活潑的夏冬春在花枝之間嗅聞,想起了兒時在家中倚著蠟梅和母親一起繡花的歲月。


    “若是有雪就更好了,我可以和安妹妹一起打雪仗!”


    這個夏冬春……真把紫禁城當自己家了。


    “再過幾天大概就要落雪了,一天比一天寒呢……”


    “那到時候咱們再約打雪仗?”


    夏冬春是個調皮的性子,我知道若不是現在答應了她,她肯定又要撒嬌撒癡地煩我。


    “好好好,咱們挑個下雪天,趁旁的妃嬪都不在,咱們肯定打雪仗。”


    夏冬春嘟著嘴氣唿唿地撒開原本拉著我的手。


    “我就知道你是在騙我!這滿宮裏哪有什麽時候會沒有其他嬪妃在!若是等到皇上擺駕去圓明園避暑,都是夏日了,哪裏還有咱們打雪仗的機會!”


    我知道她心裏不痛快,原本是個騎馬踢球的明豔女孩,進了宮中處處拘束,什麽都玩不了,處處都得提防著旁人說嘴,是很難過的。


    拉起夏冬春的手,我唯有默默的微笑,“夏常在,或許等我們有了孩子,就可以帶著小公主、小皇子在宮裏打雪仗了。”


    夏冬春恍然一愣,仿佛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呢,也從未想過生育當娘親的事兒。


    “那好吧......”


    *


    過了幾天,天又更寒,炭火得徹夜點著。


    夜裏落雪,沙沙的雪粒聲音將我從夢中驚醒。


    推窗一看,外頭下了好大的雪,已是早上了,隻是還未到起身的時辰。


    我攏著一件鬥篷走到宮門口,看著這鋪在地上薄薄的一層雪,忽然覺得心情很好。


    這幾日用臘梅的花苞曝幹碾末兌在平日用的妝粉裏,反倒比內務府專供常在以上嬪妃所用的茉莉粉還要香。


    幸好趕上落雪前的好天氣,若是要等到下一個暖陽再曬花,恐怕要耽擱好多日。


    過了一會兒,景仁宮的太監來傳皇後娘娘的口諭,今日大雪不必去皇後宮中請安,皇上下朝後會在絳雪軒設家宴,遍邀宮中嬪妃一道賞雪同樂。


    初雪家宴,這麽快就來了。


    夏冬春聽說了這事兒,咋咋唿唿地穿過中庭,從樂道堂直奔我這兒來。


    “安妹妹!要不咱倆就說不去赴宴了!去延慶殿那邊打雪仗!”


    “......”


    夏冬春怎麽還惦記著打雪仗的事兒?不過細細想來,延慶殿在西六宮西側。絳雪軒卻在東六宮往禦花園必經之路上,離得倒是很遠,即便是她們打雪仗鬧出動靜,怕是軒內絲竹管弦之聲早已蓋過了。


    “好吧,那你去跟富察貴人說。”


    我推了她出去,夏冬春則是賭氣一般氣衝衝地往富察貴人宮裏去了。


    過了一會兒,夏冬春又歡歡喜喜地從正殿出來,直奔我這兒來了。


    “咱們不用去啦!我跟富察貴人說,既是宮中家宴,我們倆這種沒侍寢的常在答應還是別露麵了,反而丟了富察貴人的麵子。富察貴人本來不允,我說我美若天仙去了怕是皇上自此就不寵愛她了,她立刻就允了!”


    我一聽夏冬春這麽口無遮攔的,趕緊穿戴好去正殿告罪,直直跪在富察貴人跟前。


    富察貴人瞧了我一眼,戲謔地笑道:“喲,今天打扮得挺俏麗啊?”


    我特意換上了新製的淡黃色宮裝,搭配富察貴人賞的淡紫色對襟坎肩,首飾則是用了富察貴人賞的玉釵,小兩把頭上簪著甄嬛送我的那三朵絨花。


    “今日闔宮宴飲,嬪妾隻是不想丟了貴人的麵子。”


    富察貴人氣惱地將手中的珍珠花飾丟在地上,冷哼一聲道:“怎麽,兩個月沒夠上侍寢,現下想著勾引皇上了?”


    “嬪妾不敢!”


    “今日宮宴,你就別想著去了,我也是為你好,別招惹了華妃,小命不保。”


    我低著頭不說話,隻是委屈地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哎呀妹妹,我又不是永遠不讓你見皇上,待到我地位穩固之時,自然會扶持你侍奉皇上的。”


    見我哭得傷心,富察也從梳妝台前屈身,扶著我起來。


    “你瞧你哭的眼睛都紅了,現下更不能去見皇上了。”


    她使了個眼色讓桑兒幫她把珍珠花飾撿起來,簪在我的燕尾髻上。


    “好了,我要梳妝打扮了,你先迴去吧。”


    我看到富察難得的沒有戴頭冠而是選擇了裝飾黃金花朵的旗頭,便知她今天是憋著一口氣要在宴會上和華妃爭高下了。


    “謝貴人賞賜。”


    說罷我姍姍從正殿出來迴到怡性軒,夏冬春在門口不知道溜達了多少圈,門前的雪都被她踩化了。


    “怎麽樣?”


    她擔心地拉住我的手,生怕今天打雪仗的計劃落空。


    “好啦,今天陪你打雪仗。”


    夏冬春開心瘋了,抱著我就要轉圈圈,嚇得寶鷸和寶鵑趕緊攔著,生怕我倆一塊兒跌了。


    “在富察貴人出宮赴宴之前,咱們就各自在宮中待著好嗎?”


    我看向夏常在的侍女香葉與凝霜,取下珍珠花飾交給她們二人。


    “今日之事,莫要告訴富察貴人,否則,這花便是你們偷的,寶鷸寶鵑和夏常在皆是見證。”


    香葉和凝霜趕緊低頭謝恩,說著不會透露給富察貴人。


    而我從她們這些小宮女的眼中也隱隱看到了對於去玩雪的期待。


    是啊,都是十五六的小姑娘,誰不喜歡玩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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