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會,秦允誠忽的想起來那日來永和宮時看到一個太醫離去的背影。


    他打量著胡太醫,問道:“前些日子宸妃可有召你來看診?”


    “迴皇上,最近宸妃娘娘時不時會有頭疼、頭暈的症狀,一直是微臣前來診治。”


    “竟是真的病了,是朕冤枉了她。”


    “迴皇上,宸妃娘娘這段時間肝氣不暢,鬱結於心,肝主情誌,情誌低迷則氣機緩滯,宸妃娘娘身子本就虧損,如此一來更是不利,一朝舊疾複發,便出現了如今兇險的境地。”


    “可有法子?”


    胡太醫搖了搖頭,“微臣不知。”說完,不等秦允誠說話便又補充道:“一心求生則生機不斷,醫者從外輔助事半功倍,若無求生之念則生機斷絕,外在再多努力也是事倍功半,做了無用功。微臣認為,宸妃娘娘便是後一種。”


    “你是說宸妃如今沒有了求生之念?怎麽會?”秦允誠驚疑過後不由得想起曾經萬嬌嬌對他種種依賴,猜測是不是他的斥責與不信任給了她重重一擊。


    “微臣不知,隻是結合宸妃娘娘的脈象做此推測而已。如今,微臣隻能用金針之術替宸妃娘娘留住一絲生機,後麵應當如何做微臣還需與諸位同僚交流一番。”


    秦允誠點點頭,讓開位置讓胡太醫再來把把脈。


    “嬌嬌,是朕不好,朕讓你受委屈了。朕來看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朕……”


    萬嬌嬌覺得應當適時給他一點迴應,一鬆一弛才能馴出好豬蹄。


    胡太醫摸著手底下稍稍強了些的脈搏,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果然自己沒猜錯。


    前幾日把他叫來還沒什麽事,今日就虛弱至此了,肯定是自家神奇的主子又要整幺蛾子了。


    幸好他早已習慣了自家主子的路數,早早的找碧草了解了情況,剛剛他的應對應該能幫上主子……吧?


    胡太醫在心裏默默的點了點頭,肯定能幫上,主子這不就用脈搏來給他迴應了。


    說出去誰信啊,天底下竟有人能將自己的脈搏控製到如此地步。


    尤其這幾年愈發沒有破綻了,若不是早些年跟自家主子形成了默契,擱他他也像身旁跪著的同僚們一樣,把不出什麽病症來,反正是病了。


    調整好麵部表情,胡太醫故作震驚,“皇上,剛剛宸妃娘娘的脈搏似有波動!”


    秦允誠心中一跳,反應過來,又接連叫了萬嬌嬌幾聲,隨即轉頭看向胡太醫。


    胡太醫肯定的點點頭,“皇上,您在唿喚宸妃娘娘時,娘娘的脈搏變強了些,皇上……”


    秦允誠眼神發亮,“朕知道,宸妃心裏有朕,這幾日朕就天天守在這裏,與宸妃說說話,說不得她就被朕喚醒了。”


    胡太醫點點頭,“娘娘對皇上真是一往情深。”


    胡太醫施了針,便與其他的太醫們一同去了外間候著。


    他們如今還不能迴去,需得在永和宮待命。


    太醫離開後,寢臥裏就剩了秦允誠、萬嬌嬌和碧草等人。


    碧草給了其他人一個眼神,他們便紛紛告退,出了寢臥。


    “這幾日,宸妃……”秦允誠開了口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問些什麽,是問宸妃這幾日過得好不好,還是問宸妃可有提起他……


    碧草早得了萬嬌嬌的吩咐,見秦允誠眉眼間有些落寞,便跪到地上,輕聲說道:“皇上,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


    “謝皇上,那奴婢就鬥膽替我們娘娘說說話。自從新人入宮,皇上來永和宮便越來越少了。娘娘從前還強裝不在意,後來便越來越悶悶不樂,時常一個人坐在小榻上,出神的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聽說宮裏貴人時常以身子不適為借口請您過去。那幾日娘娘頭疼的厲害,您不來娘娘心中想念,便吩咐了奴才去請您過來,您看娘娘臉上笑意盈盈的,實則手心都快掐破了,生怕露出疼痛的表情來讓您掃了興。您能過來,娘娘不知道有多高興。皇上,娘娘的病真的不是裝的……”


    她越說秦允誠便越後悔,他微紅著眼眶,點頭道:“朕知道,是朕誤會了她。”


    “娘娘這幾日夜夜睡不好,奴婢聽到動靜進來看,總能看到娘娘獨自坐在床上,甚至坐在熏爐邊的身影。


    她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總是頭暈,總也提不起精神,奴婢想去請您過來,娘娘攔住奴婢不讓奴婢去請,說……”


    “說什麽?”


    “說皇上生了她的氣,不要他的嬌嬌了……”


    秦允誠心裏猛的一疼,眼角落下一滴淚。


    陸鬆雲和碧草趕緊低了頭,室內一時間落針可聞。


    半晌,秦允誠沙啞著嗓音讓他們去外間候著。


    等兩人離開,秦允誠才拉起萬嬌嬌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嬌嬌,是朕錯了,朕不該忘,不該誤會你,嬌嬌,快些醒來吧……”


    萬嬌嬌沒有什麽反應,秦允誠坐在床邊靜靜地陪著她,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中的悔恨如海浪般湧來,一層覆上一層。


    心情越來越壓抑,秦允誠替萬嬌嬌掖了掖被子,站起身來到窗邊,打開窗子,深深了唿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才感覺到自己的頭腦清明了許多。


    他垂眸看到窗前的小幾上零零散散的散落著幾張紙,隱約可見幾痕墨跡。


    他將最上麵的那張白紙拿開,露出了底下的滿是墨跡的紙張。


    入目便是比之從前進步了許多的字跡,秦允誠想到之前他教著萬嬌嬌練字時的情景,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隨即,看清楚紙張上的字跡,秦允誠的嘴角便落了迴來,一顆心感覺被一隻大手攥住。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秦允誠顫抖著手又翻看一張,\"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卻道故人心易變,卻道故人心易變,嬌嬌,那日朕說是你變了,卻原來是朕自己變了……”


    秦允誠的後悔在此時達到了頂峰,對萬嬌嬌感情也終於突破了這兩年停滯的門檻,重新變得洶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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