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相接的海平線上落日西沉,風從夕陽側吹向這邊的堤岸上,綣著她雪白長發在他的手臂上舞動,帶來輕微的癢意,也撫摸過他的臉頰。


    伸出手想抓住一縷髮絲,小柚卻不解地轉頭看向他。


    而此時中原中也終於握住了一小束髮尾。他順著逆風的軌跡,有些僵硬卻輕柔地用指尖將她的髮絲別到耳後。小柚微微啟唇,眉眼天真,仿佛在問詢些什麽。


    「你頭髮亂了。」他硬邦邦地解釋道。


    ?


    東京,澀穀。自動販賣機旁。


    中原中也確信自己見到了夢裏遇到過的人。


    因為她的長相實在太出眾,哪怕戴著副遮住眉眼的鐳射護目鏡,光憑她過分優越的側臉線條與花瓣似的嘴唇,中也都不認為自己有錯認的可能。


    中也剛拉開易拉罐的扣環,她便挽著粉發朋友的胳膊,手執一杯青檸飲料從他的麵前經過。


    「須賀神社遠嗎?」她問。


    朋友迴答說:「穀o導航說還要走十幾分鍾啦……」


    「好熱啊……我不想走了哦……」


    「小柚!再堅持一下,拜託拜託。」


    原來小柚這個名字不是他自作多情的稱謂。中原中也麵無表情地單手插袋,握著易拉罐咖啡,看粉發女生半拖半勸帶走了蔫蔫的小柚,她趔趄了一下,白裙包裹著細長筆直的腿。


    首領和彭格列派來的守護者還在身後不遠處的場館談事,此次要簽訂的合同利益高達百億日元,不可以出一點差錯。


    中原中也喝完咖啡,帶著些莫名其妙的不爽狠狠捏扁了錫罐,隨手擲進不遠處的可迴收垃圾桶。


    工作很重要。他壓了壓帽簷,朝著買飲料的來時路,一步步原路返迴。


    這天氣實在過分悶熱了,讓人喘不上氣。


    首領森鷗外對他寄予厚望,也相當滿意他出眾的工作能力,每次下達任務後,都會不鹹不淡地頷首道:「那麽,就拜託你了,中也君。」


    中原中也向來守諾又認真,所以盡管見到了那個人,他也頭都沒迴地往場館走去。


    快二十歲的人了,又有要務在身,做事不能任性妄為。


    但身體背叛了理智。頭腦可以接受勸告,心卻不能。


    他驀然轉身,披於肩上的外套衣擺在空氣中劃出流暢的弧度。


    中原中也單手揭下外套,掛到左手手臂上,大步流星地沖向方才買飲料的公交站。


    開什麽玩笑啊。中原中也開始唾棄自己。


    就為了一個夢裏見過的人,拋下重要的工作去找她嗎?值得嗎?


    他步履不停,在街口張望了一會,流動的人群中並沒有發現熟悉的身影。他又跑了好一段,明明是往這個方向來了,卻沒尋到絲毫蛛絲馬跡。


    「須賀神社遠嗎?」


    「穀o導航說還要走十幾分鍾啦……」


    中原中也打開穀o地圖搜索「須賀神社」,放大查看導航的具體路線。


    同時腦海中自己的聲音勸他立刻迴頭,守候在場館外,謹防portmafia和彭格列的好事被人破壞。


    他不該如此衝動的。


    但中原中也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如果現在不去追上那個人,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他為此隱隱後怕。


    他似乎做出過相當差勁的決定,或許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經思考的決定,從而傷害到什麽人。


    隱秘而深重的後悔感攫住他的喉管,讓他在這個過分悶熱的夏天,丟下重要的工作任務,朝著夢裏見過的一個人、朝著肉眼不可見的冥王星飛奔而去。


    你是不是瘋了?他自問。那個女孩是真實出現過的嗎?說不定是剛剛太困了所以恍惚產生的錯覺吧。


    順著導航的指引,中原中也穿過繁華街道,來到居民區,在鋪滿陽光的阪道上奔跑,跑過紅色信筒和印有電影宣傳的藍色販賣機。


    大概是瘋了吧。他自嘲地想。


    頭腦勸說著「不可以」,洶湧的感情和心跳卻不答應。


    居民區清淨,蟬鳴陣陣叫囂,擾得人心煩意亂。中原中也調整了自身的重力,以便在阪道上輕盈而迅速地飛奔。


    終於看見了白底黑字的指示牌——「須賀神社入口」。


    他拐進那條道,隔著不長的柏油小路望見朝上的紅欄杆與石階梯,憑藉良好的視力,他認出了那個人的白色裙擺。


    刻有「須賀神社」的古老石牌立在台階下方。中原中也疾步如飛地路過,拾級而上。


    台階上擁擠著世界各地來巡禮的遊客,拍照復刻影片中男女主角的重逢橋段。他靈活地從人群中穿過。


    卻再次跟丟了那個人。


    他抬頭看向鳥居頂,雕刻著「須賀神社」金燦燦大名的悶青色石牌懸於紅色橫樑上,黃牆襯青瓦,神社內樹木參天。


    位於居民區內的神社很安靜,綠蔭如蓋,蟬聲細碎。


    中原中也花十幾秒調整了唿吸,轉身離開。


    胡鬧到現在也足夠了,還有正事等著他去做。


    僅憑人力,如何去捉住直徑最大時也隻有0"22,亮度隻有15等的冥王星呢?它是那麽的孤寂又自由啊。


    她短暫地出現了,又像掀開鍋蓋時候的水蒸氣一樣什麽也不留地消失。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順了兩下被汗浸濕的額前發。現在不得不接受現實,迴去工作了。但他下台階的時候幾乎是一步一頓,強烈的不甘包裹住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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