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家宴的一個月前


    琴:“夫人……小姐來了……”


    淩千霄:“哦……知道了……讓她進來吧……”


    琴:“是……”


    那位推開了會客廳的推拉門,身穿著黑色西裝的執事,從外帶著一名女孩走進這間放置著長矮腳桌的榻榻米房間,而那名女孩——正是韓雪。


    此時正值下午,矮腳桌上擺放著的,是各類鑲嵌金邊的西式瓷器,以及擺放著點心,堆了很多層的蛋糕托盤。


    比起遠處坐著的“母親”,映入眼簾的更多隻有層層疊疊的點心,因為坐在遠處的她相對於擺滿了桌子的那些揮霍品,顯得有些太過不起眼了。


    但是這些點心看著就很誘人,尤其平常都不是“母親”自己能夠吃得完的量,走進來的韓雪明顯感到咽喉傳來了些許的心動,但坐在對麵的那位“母親”,並非會因為自己“女兒”的到來心動。


    既然人已經帶到,塞入了一塊蛋糕的淩千霄,抬手示意門口的琴,可以退下了。


    韓雪:“媽……”


    淩千霄:“嗯?!我說了多少遍了?!不準用這個稱唿!”


    韓雪:“對不起……淩,淩夫人……”


    就像是投來的殺意一般,被淩厲的目光給警告的韓雪,嚇得立馬改口,恭恭敬敬的低下身來為自己的“母親”道歉著。


    畢竟這是家規,從誕生以來的韓雪,必須要遵照家規,禁止在現任家主麵前使用親昵的稱唿,雖然這條規定隻是存在於兩人之間。


    見到對方也如此誠懇地道歉,示意起來的淩千霄,要求其坐在了靠自己左邊最遠的位置上。


    淩千霄:“我叫你來,自然不是來責怪你……下個月的家宴,也就是雪兒的生日,作為她的一部分,也必須要好好代替她,過完這場家宴……算了,剩下的就交給季楓去處理吧……”


    聽著像是真的在為韓雪著想的她,實際上卻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壓根不在乎那個實驗室造物的淩千霄,甚至不屑於停下手中正在塞入嘴裏的蛋糕,看一眼遠處被恐懼籠罩的韓雪。


    這些話,身體止不住顫抖的韓雪,知道自己“母親”的這番話,是講的什麽意思。


    但是她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控製不住地,像是真的在恐懼一般……淩千霄那番話的意思很簡單:韓雪是要獻祭給季家的東西,早已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她,最後要為了季家的想法交給對方。


    當然,是韓雪的性命,而就算沒有季家那邊出手,其實結局也是如此。


    但知道這些事情的韓雪依舊無法是自己冷靜下來,明知道自己也會被下一個韓雪的複製體代替,就像是可以替換的器官那樣,而“母親”說過,器官是沒有情感的……


    那這個像是『恐懼』的情緒,是怎麽迴事?顫抖的身體流下了和體溫一樣冰冷的汗液,這難道是其他人說過的『對死亡的恐懼』嗎?


    一個器官怎麽會對死亡產生恐懼?怎麽會有人的情感?!但比起這些,身體對情緒的反應卻更加地迅速……


    韓雪:“夫人……難道就沒……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


    韓雪:“我……我不想死……不要……”


    砰!哐啷——


    淩千霄:“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


    從來沒有器官和人談條件的荒唐說法!憤怒地將茶杯砸向托盤、震起一整桌晃動來警告她,並露出滿臉猙獰的淩千霄,掃過那邊的韓雪一眼後,又繼續轉過腦袋,自顧自地又將一塊蛋糕塞入嘴裏。


    淩千霄:“你難道忘了,自己的存在是為了誰!啊?!”


    淩千霄:“身為一個幸運的個體,從那場實驗中脫穎而出的你難道不該對命運的恩賜感到欣喜,並且接受自己應當承擔的義務麽?!”


    淩千霄:“你應該知道我養了你那麽多年是為了什麽,現在你居然敢跟我談調條件?!你想爭取什麽?是背叛我對你的恩育,還是自私地就這樣跑了?!”


    韓雪:“可是……我真的不想死……一想到我要死了就會……就會……我……”


    淩千霄:“你過來……”


    韓雪:“……?”


    一碟蛋糕,被放進了擺在桌角的餐盤當中,旁邊則是剛倒滿的紅茶,這是什麽意思?


    見此時的“母親”的臉,看起來並沒有那麽激動,還準備了一碟蛋糕和紅茶,感到了些許冷靜的韓雪,緩緩站起身,表現得非常禮儀地,走向這邊。


    韓雪:“夫人……?”


    雙手端著紅茶的淩千霄,表現出一副溫柔的表情,正在看著蛋糕的她並沒有看著自己。


    另一邊,那個盛好的蛋糕和紅茶,似乎是為自己準備的?畢竟這裏也沒有其他什麽人,特意準備出來的東西又將自己叫來的“母親”,難不成是迴心轉意了?


    詢問也沒有詢問,伸出手的韓雪正準備拿起盤中的蛋糕,卻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後卻發現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韓雪:“呃……”


    淩千霄:“我什麽時候,允許你碰我為雪兒的下午茶了?!”


    韓雪:“對,對不起……夫人,我……呃——”


    迷離的意識還沒有清醒過來,緊接著的,又感到咽喉一緊,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離開了地麵。


    自己的脖子被什麽東西掐住了?!痛苦地睜開眼的韓雪,見到剛才溫柔的那張臉,竟然堪比惡鬼一般?!


    況且自己還被如此的舉著……喘不過氣的韓雪伸出手想要自己的“母親”鬆開掐著自己的手,卻隻感覺到更加喘不過氣的痛感。


    淩千霄:“你耳朵是不是聾了?我說的話你沒聽見?!”


    淩千霄:“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我告訴你,下個月你最好配合我……否則我可以立馬準備下一場實驗!”


    淩千霄:“大不了再造一個,畢竟隻要雪兒還存在著,像你這樣的複製品隻是時間問題!”


    淩千霄:“所以……你還想爭取什麽?”


    那隻手,使出的力氣,變得更加沉重了。


    無法唿吸的韓雪就像是落水的動物一般,幾乎要到了快失去意識的程度的她,想要盡力抓住什麽,卻也隻能放任其雙手,發出最後的求救。


    韓雪:“我……我知道了……求……求您……放過我……我再也不會了……我………………”


    韓雪:“咳咳! ! !”


    淩千霄:“知道了就好……”


    被重重地甩出去的韓雪,終於得以從死亡的邊緣得以解脫,雖然此時的自己,又因為摔倒在地,一側的關節發出劇烈的疼痛。


    淩千霄:“趁著你還有點時間,好好享受現在的生活吧……你可別跟別人說我什麽都沒給你,聽懂沒有?”


    韓雪:“是……”


    淩千霄:“沒什麽事的話就趕緊滾!”


    重新坐迴自己位置上的淩千霄,全然不顧那邊,因為自己的掌摑、掐住咽喉以及甩出去,而留下了滿身傷痕的韓雪。


    不給一點好意,重新端起茶杯的淩千霄,扔下渾身是傷的韓雪,自顧自地重新品嚐起自己的下午茶,直到起身的韓雪拖著傷勢離開。


    門扉被她輕輕地關上了,此時坐在屋裏的,也僅僅剩下了淩千霄一人……不,還有著與自己一同的雪兒——那擺放在櫃子上的相冊。


    那自韓雪,或者說曾經的那個、現在還在等待著的韓雪,相冊裏放著的,是她小的時候的照片以及曾經一家人還在時,留下的全家福。


    拿來那些照片的淩千霄,神情不禁動容起來。


    那一張張曾經留下的迴憶,以及曾經美滿的合影。


    喃喃自語的她,少見地露出了笑容。


    淩千霄:“雪兒……你再忍耐忍耐……媽媽下個月就……等著,你很快就能迴到媽媽身邊了。”


    …………


    韓雪:“……”


    廊道裏,略顯得沉悶的腳步聲,迴蕩在木質結構的屋子中,帶著難以掩蓋的傷心,一點一點穿過廊道。


    那是剛從會客廳離開的韓雪。


    就如剛才那樣,心中依舊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兩眼失神且悲傷的她,倚著牆,像是自己在電視上看到的那樣,無助地徘徊在屋子中。


    直到撞上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韓雪:“……?”


    那不是什麽黑乎乎的一團東西,那是一直跟隨在她身邊的琴。抬起頭的韓雪注意到,看著自己的琴,似乎有些生氣?不,更多的應該是叫做『無奈』的情緒。


    琴:“我都說了,這種沒有任何希望的爭取不要嚐試,現在的結果你滿意了?”


    韓雪:“琴……”


    琴:“就算離了有點距離……”


    韓雪:“琴……我是不是很該死啊……”


    琴:“離了有點距離我也聽見……嗯?”


    剛才抬起頭的韓雪,此時似乎又將視線挪向了其他的方向?


    她再也沒有抬起頭來,同時,眼角正流出幾乎如同豆粒般大小的淚水,打濕了一側的牆紙。


    並且,說了那番話。


    琴:“……”


    韓雪:“我……”


    韓雪:“為什麽……為什麽媽媽……還有季家……就連……就連那個都沒聽說過的羅斯家族……”


    韓雪:“為什麽大家都想要我去死……”


    琴:“……”


    韓雪:“琴?我做錯了什麽嗎?還是說我影響到大家了?我……為什麽大家看我都像垃圾一樣……為什麽啊……”


    韓雪:“我到底……我到底做什麽了?!”


    琴:“……”


    劉海之下的那雙眼睛,正不斷地打濕她身邊的牆紙、地板,那無助的話語,站在她身前的琴,隻是默默地看著。


    此刻的他真想為自己點支煙,但家主說過不能在韓雪的麵前抽煙。因此的,他隻能靜靜地看著,那正在牆邊哭泣著的,止不住傷心、甚至是感到恐懼的韓雪。


    而能做的,也僅僅剩下,遞給她一塊手帕。


    韓雪:“……?”


    琴:“哭夠了就擦擦眼淚吧。”


    韓雪:“……”


    那塊手帕被她搶走,習慣性地用其抹去了流了滿臉的淚水,隨後又塞迴他的手中。


    這是第幾次了?似乎每次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情或是不開心的時候,都會受到這樣的關照——那條被琴塞入西裝內夾的手帕。


    就好像那是為自己準備似的,也似乎,整個家族當中,就好像琴是為了在悲傷的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關心自己的一樣。


    韓雪:“琴……你為什麽要這樣……明明所有人都那樣排斥我……”


    腦子沒有緩過來的韓雪此刻才注意到,自己似乎不慎說出了自己的真心?!這樣不對,但聽到了這番話的琴,他也隻是輕笑了一聲。


    琴:“嗬……你這說的什麽話?我隻是覺得你,應該不會構成威脅而已,包括做這些事情。”


    韓雪:“……”


    琴:“(聳肩)哦哦,如果你認為我接受你的話……隨便你吧,我無所謂,你就那樣想也行。”


    韓雪:“是嗎……”


    琴:“啊?不然呢?”


    韓雪:“謝謝……”


    原來是這種想法啊……躲在劉海下的那雙,微微感受到些許暖意的眼神,總覺得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那樣難受。


    低著腦袋的韓雪,繞開了站在身前的琴。


    韓雪:“(小聲)到頭來又是我自作多情……不過還是謝謝你,琴……”


    韓雪:“(小聲)至少在韓家,起碼還有你陪著我……琴。”


    琴:“……?!”


    轉過腦袋的琴,沒有看到韓雪出現在自己的身後,即便那番話……愣住了的他隻是平靜地從口袋裏的煙盒,掏出了一支煙並走向了韓家大院,用火柴點燃了香煙。


    也許隻是搞錯了,不過……倚著櫻樹抽著煙的琴,迴憶起了曾經讓自己懊悔的事情。


    琴:“對不起……如果當時我能果斷點的話……”


    也許也就不會有這麽多苦難,等著今天的韓雪了。


    又一支香煙,被他塞入了口中。


    …………


    時間,那次五門七星的會議之後。


    因為會議的氣氛本身就不是讓人很舒服,又因為那些不爽的事情,推開門,有些不耐煩的李千翼走出教室,正準備返迴宿舍的他卻見到韓雪,早以在門外等候多時。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見到李千翼推門而出,恰巧與自己撞了個滿懷的她,口中似乎有什麽要說的事情?


    韓雪:“千翼……我有話想和你說……”


    李千翼:“想跟我說話?怎麽了?”


    韓雪:“……這裏不太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吧?”


    雖然平常的韓雪講話就比較支支吾吾的,但今天的韓雪,似乎與平常有些不同?看起來像是有什麽很重要卻不容易啟齒的事情?


    總之最後自己被帶往了一處封閉的樓梯口中,那裏沒什麽人,而且是從外麵也不容易看到的位置。


    正在自己疑惑之時,卻被韓雪冷不丁地,張開的雙手撲進了懷裏?!


    李千翼:“韓雪……?!”


    這是什麽情況?!嚇得差點喊出來的他立馬止住了自己的嘴,這突如其來的懷抱是怎麽了?!一切突然的發生搞得李千翼有些不知所措。


    而沒一會,那從自己的懷裏,流露出來的哭泣聲,更加地令人不知所措!


    李千翼:“韓雪?你……”


    韓雪:“千翼……我……”


    李千翼:“怎麽了?”


    很明顯,此時的她的話語聲,顯得更加地支支吾吾了起來。


    韓雪:“我不想走……我不想離開你……”


    李千翼:“呃……那個,韓雪,我就在這裏呀?”


    韓雪:“我……千翼……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我?!”


    李千翼:“……?!”


    『救救我』……不,現在不是想這個事情的時候!她怎麽會……難道是因為那些事情?!


    李千翼:“等等,韓雪……這是什麽意思?!”


    韓雪:“我……對不起……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真相……但是……千翼,我想要和你繼續做朋友呀……”


    李千翼:“韓,韓雪你能先說說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韓雪:“……”


    下個月18號,也就是還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韓家的生日宴會,就要舉辦了。


    果然是因為那些事情……擁抱著自己的韓雪,李千翼明顯感覺到衣服上被淚水完完全全地浸濕,以及哽咽的她,止不住地求救。


    韓雪:“求求你……能不能幫幫我……千翼……求你了……我……我已經沒有可以幫我的人了……”


    李千翼:“韓雪,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韓雪:“我……我不能說……對不起,千翼……請你原諒我……求求你……我現在隻能依靠你到時候帶我走了……”


    李千翼:“是,但……”


    韓雪依舊什麽也沒有說。


    時憶:“難道是季家和韓家那邊,已經開始那個計劃了?!”


    李千翼:“什麽?!不不,那個事情還沒到吧?!雖然我多半也能想到韓雪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但是,怎麽會這樣?!為什麽突然提前了?!”


    時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這個程度,也隻有那個事情會讓她變成這樣!”


    也隻有那個事情……緊緊擁著自己的韓雪,依舊沒有停下流著的眼淚。苦苦哀求的她,始終沒有鬆開那雙抱緊自己的雙手。


    李千翼:“……”


    這種事情……雖說從一開始的自己也說過要幫助韓雪,但是這種時候為什麽總覺得……確實,韓雪能夠拜托的人,恐怕也隻有自己了……


    李千翼:“(李恩維姐姐,為什麽……)”


    韓雪:“求你了……”


    李千翼:“韓雪……”


    韓雪:“……?”


    他鬆開了韓雪用力緊緊擁著自己的手,那雙手甚至使得他,感到了一絲的疼痛。


    就如同在感受她的悲傷一般。


    李千翼:“(能夠幫助她的,隻有自己嗎……)”


    韓雪:“千翼……?”


    李千翼:“交給我吧,韓雪。”


    韓雪:“……真的?”


    這不正是自己曾經遭遇過的樣子嗎?


    無助、無奈,自己的那些事跡是為了什麽?


    李千翼:“(李恩維姐姐,為什麽……)”


    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恰好又是自己在孤軍奮戰呢?但無論如何自己必須要那麽做……


    李千翼:“相信我,韓雪。”


    韓雪:“嗯……”


    季浩雲:“……”


    樓梯口的兩人,又緊緊相擁在了一起。


    而李千翼的眼神,還真是令人敬畏的決心啊。


    季浩雲:“……”


    這本來不關他的事情!但現在的韓雪……離開樓梯口的他,眼神裏,是與站在那邊的李千翼,幾乎一樣的神情——


    季浩雲:“韓雪,我不會讓他們來傷害你的。”


    季浩雲:“畢竟我的生存之道,你說過要親眼見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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