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依依看著眼前緊閉的深藍色木門,抬手抹了一把淚。


    轉身,看到才四歲的妹妹哭得可憐兮兮的樣子,走過去。


    牽起妹妹的手:


    “筱意,別哭了。走,姐姐帶你去吃飯。”


    活到四十歲,周依依實在不想再活下去了。


    日子過得無趣,感覺人生毫無意義。


    她忘記了這樣的念頭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產生的。


    但她記得,小學的時候,她就有了想一腳踩空,從教學樓的樓梯上滾下去的想法。


    幾十年的折磨。


    她到底是沒能撐住。


    隻是,沒想到,她一睜眼,便迴到了這個時候。


    那個弟弟將要出生的暮春。


    那天,她記憶猶新。


    那天,她和妹妹放學迴來,家裏的門緊緊關著,整個家裏找不到一個大人。


    她們哭著拍門。


    害怕被扔下,害怕爸媽不要她們。


    哪怕其實,她們早早就已經被抱到奶奶身邊養了。


    她們哭了一個多小時,房門終於打開了。


    可是,迎接她們的,是來自爸爸的怒火。


    還有奶奶姥姥看著她們失望的眼神。


    仿佛在說,你們怎麽這麽不懂事。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想不明白,為什麽那天她會被罵。


    她隻知道,從那天開始,家裏多了一個人。


    她的弟弟。


    一個帶著爸媽爺奶期盼降生的男娃。


    一個在一個月後,被計劃生育抬走家裏電視機的孩子!


    迴憶越想越多,也越長越清晰。


    周依依始終記得,那個在她記憶裏笑著跟她玩鬧的父親,那天臉上的猙獰。


    她被嚇到了。


    自此,與父親不再親近,甚至下意識遠離,害怕。


    不知道媽媽是什麽時候發動的。


    這會兒,家裏的爐灶都是冷的。


    她隻能拉著妹妹在灶房裏坐下,然後邁著自己如今的小短腿去找柴火。


    她不太會生火。


    哪怕曾經在小學初中的時候會,可後來上了高中大學,就幾乎忘了個幹淨。


    畢業以後,直接用燃氣爐、電爐,對於燒火這件事,實在有些笨拙。


    但好在,火最後還是升起來了。


    她往鍋裏舀了水,等水燒開,將一個饅頭掰開,放進去加熱。


    妹妹這會兒已經不哭了,正呆呆地看著她:


    “姐姐,爸爸媽媽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以後,我是不是就沒有爸爸媽媽了?”


    說到這裏,她又哭了起來。


    周依依拿了個板凳,坐在妹妹身邊,幫妹妹擦了淚:


    “筱意乖,別怕,爸爸媽媽是有事要忙,不是不要我們的。”


    他們隻是忘了我們。


    筱意太小,她還不明白太多的事。


    但她很相信姐姐。


    此刻,她乖巧地點點小腦袋:“嗯!姐姐,我不怕。”


    饅頭很快就熱好了。


    周依依拿了個瓷碗給妹妹裝上半個饅頭,自己也拿了個碗,將饅頭放進去。


    姐妹倆就這麽在狹窄的廚房裏,默默啃完了一個饅頭。


    “姐姐,我渴。”


    吃完饅頭,筱意依賴地拉著姐姐的袖子,紅了小臉訴說自己的訴求。


    周依依拿茶缸,舀了一茶缸水,倒進妹妹碗裏。


    小人兒嘟著小嘴,唿唿吹了幾下,等把熱氣吹走了,才湊過去,小心地喝了一口。


    還是有些燙。


    小人兒沒著急喝第二口,又嘟起小嘴,唿唿吹了起來。


    就這麽小心翼翼的,將水喝完。


    小人兒捧著碗,看著姐姐。


    周依依有些心疼妹妹。


    她的記憶裏,對妹妹的記憶其實並不多。


    很多她印象很深的事,都總找不到妹妹的蹤影。


    她不記得在那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妹妹在幹什麽,又有些什麽樣的心情去麵對。


    見妹妹喝完水,她給自己舀了一缸涼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見爐灶裏的火已經滅了,她牽著妹妹的手:


    “走,姐姐帶你去學校。”


    這個時候才剛剛二月中旬,學校還沒有仍舊是按照冬時令,下午兩點上學。


    這會兒還不到一點。


    但這會兒吃過飯去學校的人,並不會少。


    因為,上課前的這段時間,是他們一起玩耍的好時候。


    她得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想,這一生,要怎麽過。


    哪怕前世曾幻想過無數次,如果重來一次,她不要再為那些虛無縹緲的關心疼愛而難過,她要好好學習,要讀完圖書館裏所有的書。


    可真正到了這一天,她其實有些茫然。


    *


    辛果果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近四點了。


    她恍惚了一會兒,就聽見男人有些暴躁的聲音:


    “那兩個丫頭實在煩人!那會兒吵的人腦袋疼。我出去的時候,卻不見人。”


    “你別一天天氣成這樣。那倆丫頭還小。”


    這是原主婆婆的聲音。


    辛果果一睜眼,首先注意到她的,是她的母親。


    她似乎一直都在關注著女兒。


    一見到女兒醒了,忙湊了過來:


    “果果,你感覺怎麽樣?”


    辛果果其實覺得還好。


    她剛過來的時候,因為沒反應過來,疼了一會兒。


    後來用了藥,就不疼了。


    生完以後,也是因著原主身體太虛弱,這才昏睡了一會兒。


    她搖搖頭:“媽,我沒事,依依和筱意呢?她們中午吃飯了嗎?”


    女人愣了一下,有些尷尬:“我也不知道。”


    辛果果扭頭看了看男人和她婆婆:“你爸不是在外麵嗎?”


    男人皺了皺眉:“我爸去地裏了。”


    “所以,你們幾個人,沒一個想起來,還有兩個孩子需要照顧?!”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點,可這會兒提起,辛果果還是為那兩個孩子覺得委屈。


    她們也還隻是孩子啊!


    男人臉上閃過一抹懊惱,卻還是強著嘴:


    “她們又不是三歲娃娃了!那麽大的孩子了,一點兒事都不知道!剛才還使勁兒敲門!我沒出去揍她們,都是她們跑得快!”


    辛果果眼睛眯了眯。


    想到原主逆來順受的性子,她隻覺得煩躁:


    “周國威!你說什麽呢?!她們倆也是你的女兒!她們一個才四歲,一個才六歲,你想讓她們多懂事?!”


    小的那個才剛上小班。


    大的那個也還在上大班。


    她們能懂什麽?!


    男人臉上劃過一抹訕訕,扭過頭不再說話。


    周母忙上前安撫她:


    “果果,你也別氣。剛生完孩子,對身體不好。”


    辛果果深吸一口氣,撇過頭,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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