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苦笑一下:


    “你又尋我開心!這都五年多沒懷上了,哪兒就那麽巧,現在就懷上?


    “唉~說起來,我也真羨慕你。如今,你膝下兒女雙全,將來也有指望了。”


    兩人原先是同一個村的小姐妹。


    逃難來到長柳縣,也正好被一對鄰居給買了迴來。


    自那之後,兩人的關係更好了。


    畢竟在這異省他鄉,身邊好歹有個人知道她從哪兒來。


    一開始,窈娘還有些慶幸。


    因為宋沈兩家都是獨子,但沈青山有父母照應,又是村裏的大姓,在村子裏也肯定吃得開。


    宋家卻是人丁單薄。


    宋歸塵無父無母,也無親人照顧,在平窯村的日子幾乎可以想見。


    但這幾年下來,窈娘也算是明白了。


    家族大有家族大的好處,但她是外人,這好處輪不到她。


    像辛果果那樣的兩個人的小日子,反而看起來有滋有味,讓人羨慕。


    三年前,宋歸塵外出,許久未歸。


    村子裏便傳出宋歸塵已死,辛果果當了寡婦的傳言。


    窈娘心裏又不由慶幸。


    哪怕沈青山沒了,她也總歸還是有人可以依靠的。


    不至於需要一個人拉拔兩個孩子長大。


    可窈娘的慶幸,卻在她的肚子日複一日沒有動靜,還時時能聽到閑言碎語的生活中,一點點沒了。


    兒子……


    兒子!


    她現在瘋狂地想要一個兒子,好堵住那些人仿佛要殺人的嘴。


    辛果果見她嘴上雖反駁著,動作卻停了下來,甚至還輕輕摸了摸肚子,不由笑道:


    “這有什麽不可能的?這懷孕生孩子又不是種莊稼,隻要播了種,就能長。


    “更何況,這種子也說不定有好有壞,害得來年沒個收成呢!


    “要我說,你就安心把心放肚子裏。這孩子啊,得靠緣分。緣分來了,孩子自然也就來了。”


    窈娘不由順著她的話問:“那要是一直沒來呢?”


    “嗬嗬!”辛果果輕笑一聲,“那隻能說明沒緣分啊!”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每個字卻都格外清晰地傳到了門外那一家三口的耳朵裏。


    “她說啥?!她居然敢詛咒我們家!我撕了她去!一個不要臉都寡婦,把個歸塵克死了,又克的我家沒個後,真是造孽啊!


    “二娃,你別攔我!今天看我不撕了她那張賤嘴,讓她知道知道誰家跟孩子沒緣分!”


    辛果果聽著外麵鬧起來的動靜,微微斂眸,斂去眼底的冷笑。


    再看向窈娘時,目光又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窈娘這會兒也注意到了外麵的動靜,聽見沈老太的話。


    她的眼淚瞬間又出來了。


    她騰地下了地,一把掀開西屋的舊簾子,一雙眼睛死死瞪著鄭老太:


    “換!馬上就換!你們老沈家尊貴,是我們這種人不配站在你們家地盤上!換!誰不換誰沒種!”


    沈老太被她那雙通紅的眼睛,和那眼中的痛狠嚇了一跳。


    但隨即聽見她的話,沈老太麵上一喜:


    “話可是你說的!二娃,你聽見了?這話可是她說的!娘這就去請族長來,讓他給你見證!”


    沈老太兩條小短腿倒是倒騰地極快。


    不等沈青山攔她,她便已經跑出了門。


    “娘!”沈青山瞪大眼睛。


    看著他娘身影飛快消失,這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已經出了門,正婷婷立於門前的窈娘:


    “窈娘,你要跟我和離?”


    窈娘抬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看向這個高大的漢子。


    她嘴角扯出一抹譏諷:


    “沈二娃,你不必做出這副模樣給我看。這些年,你眼睜睜瞧著我被你娘折磨,我就已經看透了你。


    “和離,也正好如了你們的意。我這麽個不會下蛋的,不阻著你們沈家傳宗接代。”


    沈青山滿眼都是難過和失落:


    “窈娘,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嗎?你是我家買迴來的,哪怕是和離了,也不能離開啊!”


    沈青山這話,讓窈娘嬌軀一震。


    她不敢置信地抬頭。


    仍是那張憨厚樸實的臉,仍是那樣看起來溫順的麵容。


    可這一刻,為什麽突然覺得那般麵目可憎呢?


    窈娘捂著胸口,忍不住幹嘔起來。


    沈青山眼睛一亮:


    “窈娘,你是不是懷孕了?咱們不和離好不好?你……”


    沈青山想上前,如以往那般將這個嬌弱的女人抱在懷裏。


    卻發現對方已經抬手,製止了他的前進,甚至還後退了一步:


    “你站住!”


    沈青山停步,期盼地看著她。


    卻見往日那個眉眼溫柔,甚至有些溫順的女人,此刻好看的眉峰蹙起。


    看著他的眼神也不再含情脈脈,反而透著冰冷:


    “沈青山,你讓我惡心!我現在多慶幸,我沒有懷上你的孩子!和離!今天必須和離!至於你們沈家買我花的銀錢,我窈娘會還給你!”


    辛果果沒有出去。


    隻是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以防沈家人急了,傷害到窈娘。


    她倒是沒想到,窈娘的覺醒會這麽快。


    不過這樣也好。


    她身子還不顯懷。


    等開始做生意,以後賺了錢搬家,也不過就是幾個月的事。


    沈家人也不會發現窈娘懷孕。


    要斷,就斷個幹淨吧。


    沈老太終於請了沈家的族長來。


    還帶了村長,以及一些看熱鬧的人。


    雙方意見統一,又不影響族裏、村裏年輕一輩的婚事,族長和村長沒一點兒意見。


    和離書在一群人的見證下寫成。


    辛果果這時也站了出來,與窈娘站在一邊,手心裏捏著兩個荷包,塞給族長和村長各一個:


    “勞煩兩位長輩來一趟了。窈娘往後就住在我家,不給大家添麻煩。哦,對了,這是三百文。”


    她反手將一串銅錢放在了和離書上,笑眯眯地說道,


    “當初沈家買窈娘時,是一百文。這錢就當是窈娘當初借的。這幾年,也承蒙他們照顧。剩下的二百文就當是窈娘的孝敬和利錢。勞煩兩位長輩再寫一封文書,聲明這錢,我們窈娘已經還了。”


    她說話溫溫柔柔,不緊不慢。


    但卻讓沈族長的眼睛一瞪:


    “啥玩意兒?!”


    他看向沈家三人,


    “當初的婚事可是衙門牽的頭!一百文也是給衙門的保證金和上戶口的銀子。啥玩意就買人了?!一百文錢,上哪兒買這麽個媳婦兒去!”


    沈老太雖然在家裏橫,磋磨窈娘不在話下。


    但麵對沈家的當家人,她也隻能垂著腦袋當鵪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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