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檸說,玉兒在學裏與先生發生了爭執?不知可有此事?”


    辛果果沒迴答林如海的話。


    這種時候,顧左右而言他,才能起到“欲迎還拒”的效果。


    林如海心裏歎息一聲,起身:


    “確有此事。因此,才勞煩表妹與我一起走一趟,去學裏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


    辛果果頷首,轉身就往外走。


    林如海也忙抬腳跟上。


    林家的家學離林府並不遠,就在出府轉過兩條街,主家與旁支住處交接的地方。


    林黛玉一早來了家學,並沒有立刻提昨日的事。


    小姑娘雖尚且年幼,卻心思玲瓏,想著給先生留些麵子。


    因此,直到下學了,她見其他人都出門了,這才走到先生麵前,小聲與先生提及昨日的事。


    小姑娘板著小臉,嚴肅地說:


    “昨日先生睡過了,最後還拖堂,我迴去問過家人了,先生的做法有失妥當,希望先生改正,並且向我們道歉。”


    林家家學的先生,是本家的一個旁支秀才,林佟。


    這人屢試不中,便不再往上考了。


    恰逢家學先前的老先生年歲大了,他便毛遂自薦,當了家學的先生。


    前幾年,家學裏都是些旁支子弟,與他家境相差不大,又都是些小孩子,他常常敷衍了事,也沒人敢說什麽。


    今年因著主家的女兒來了學裏,他一開始還認真地點卯,上課也不敢懈怠,但見這小姑娘性子軟,便漸漸恢複了本性。


    沒想到,今日竟被這小姑娘指著鼻子罵。


    林佟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姑娘是在指責本先生嗎?身為學子,當尊師重道,在下平日裏教的東西,姑娘都沒認真學嗎?!”


    他語氣有些重,連聲音都不由得大了幾分。


    原本走到門口的旁支子弟們立刻停下腳步,一個個高高豎起耳朵,湊到窗子邊,踮著腳往裏看。


    隻見主家的那個才五歲的小姑娘,仰著小腦袋,小嗓門也不由得大了幾分: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分明是先生錯了,錯了,改了便好,先生卻不知悔改,反而惱羞成怒,指責我不尊師重道,沒有好好上課!先生這分明就是在狡辯!以身份壓人!”


    “好好好!姑娘俐齒伶牙,在下說不過姑娘!姑娘若看不過在下,別再來家學就是了!在下自問才疏學淺,也教不了姑娘這樣的富貴人!”


    這番話,更是將黛玉氣得小臉通紅:


    “這家學是我林家的,我為何不來?先生作為林家的子弟,卻如此敷衍了事,對得起林家族人對你的信任嗎?!你既然自知才疏學淺,就該懂得讓位,讓真正有真才實學的人來教書,免得誤人子弟!”


    月影見情況不對,忙不迭跑出去,讓林東將老爺喊來。


    又想起昨日自家姑娘與表姑娘之間的對話,這才囑咐林東,務必請表姑娘也來一趟!


    裏麵吵得不可開交,旁支的子弟看得幸災樂禍。


    他們都不喜歡林佟,這人明明與他們一樣的出身,卻仗著一個秀才的身份就看不起他們,常常罰他們,還會借著各種名義向他們要錢。


    如果真能將他趕走,他們真的要“阿彌陀佛”了!


    出府前,辛果果將昨日她與黛玉的對話,同林如海說了一遍。


    林如海隻輕輕頷首,並沒有開口說話。


    兩人分別上了馬車,一路往家學去。


    馬車剛停下,立刻有林家的下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喊:


    “老爺快去看看吧,咱們姑娘要被氣哭了!”


    林如海下了馬車,朝辛果果的方向看去,卻見小姑娘也不叫人扶,自己從車轅跳下來,便急急往裏麵走。


    林如海推開攔路的小廝,也忙快步跟了上去。


    辛果果進了院子,也不問路,直接就往人多的地方走。


    遠遠的,還聽見風荷的厲喝:


    “你算個什麽東西,敢這般對我們姑娘?!等迴頭我們老爺來了,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我是她的先生,她做的不對,自然可教訓她!便是她父親來了,也得站在一邊!”


    林佟嘴裏雖這麽喊著,心裏卻有些忐忑不安。


    他也就是嘴上硬,若真讓他在四品大員麵前訓斥他的女兒,他恐怕都得腿軟!


    “好不要臉的話!你是先生又如何?我林家嬌養的姑娘,連老爺太太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你又哪裏來得膽子敢對我們姑娘大唿小叫的?!”


    辛果果還未進來,就聽見了林佟那句囂張的話,頓時黑著臉走了進去。


    聽見熟悉的聲音,黛玉轉頭。


    一見她,眼睛頓時紅了,朝她跑過來,撲在她懷裏:


    “辛姐姐!”


    辛果果伸手將小姑娘攬在懷裏,感受著小姑娘肩膀的聳動,頓時臉色更難看了。


    看向林佟的眼神,也冷厲了幾分。


    林佟被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林如海來了。


    再見隻是來了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林佟心中不屑。


    他可是聽說了,林如海院子裏進了新人。


    為了這個新人,都將太太關了起來了!


    太太都要沒了,這小丫頭片子還能掀出什麽風浪?


    日後說不得被打發到哪裏去呢!


    這麽想著,雖被辛果果的眼神嚇了一跳,林佟也還是強裝鎮定地冷笑一聲: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麽?這孩子若自小品行不端,日後是要被夫家厭棄的!我這可都是為了她好!”


    隻那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辛果果,心裏嘀咕著這是林家的哪個丫頭?迴頭要不去林家求一求,把這丫頭帶迴家去!


    就憑著這張臉,他也能大度地賞她做個妾。


    “啪!”


    辛果果向前一步,抬手就是一巴掌:


    “先生出言不遜,我這一巴掌,也是為了先生好!免得日後先生得罪了貴人,反而丟了小命!”


    她手勁向來大,這一巴掌直接打得林佟腦子都在嗡嗡地響。


    沒一會兒,他的臉便腫了起來。


    紅彤彤的一個巴掌印落在臉上,讓他看起來多了絲狼狽。


    林黛玉靠在辛果果身邊,仰著小腦袋,悄悄地看著林佟。


    看到他這副被打懵的樣子,小姑娘咧著小嘴,悄悄笑了。


    “你……你居然敢打我?”


    林佟反應過來,怒目瞪著辛果果。


    再聽到辛果果那番陰陽怪氣的話,頓時更是氣得肝膽俱裂。


    “我已打了,你說我敢是不敢?!”


    辛果果下巴一抬,小臉上寫滿了不屑。


    “我殺了你這個賤人!”


    林佟被她眼底的挑釁挑出了怒火,伸手就要去掐辛果果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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