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睡比較暖和,我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吱嘎』聲兒此起彼伏響起後,說話聲就漸漸沒了。


    那哥們兒說八點半之後就不要講話了,看來根本不需要到八點半。


    思緒漸漸放空,眼皮越發沉重。


    我聽著自己平穩的唿吸,跟隨著唿吸的頻率將自己帶入了一個鮮花盛開的地方。


    我站立在一望無際的雛菊花田中,夕陽無限好,草樹攀黃昏。


    不遠處開的茂盛的白玉蘭入目九分,我被吸引了目光,靈魂引誘我去到那裏。


    所以,我照辦了。


    來到樹下,我聞見了沁人的花香。


    我呆呆的抬頭仰望著那在夕陽餘暉下閃閃發光的白色花朵,我想攀枝折下幾朵,但無論如何身體都做不成反應。


    於是,我開始慌了。


    腳下的影子死死的拽著我,我感覺腳底像是被縛上了厚重的枷鎖,那禁錮自地底陰暗處而來,攝人心魄的冷。


    遠方有個聲音指引著我,我木訥的邁開腿,拖著沉重的鎖鏈踱步。


    那枷鎖隨著我的步履蹣跚,禁錮著我,又想牽引著我。


    我迴頭,才發覺走過的地方萬物腐朽血跡斑斑。


    於是我變的慌張,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夕陽沉淪。


    眼前的景色開始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四周變成霧蒙蒙的一片。


    有人自霧中漂然而來,我拂去灑漫,驟然看見一張冷峻的麵孔。


    他蹲坐在我麵前,我被迫跟他對視著。


    靜靜地看著他的眉眼,我覺得莫名的熟悉。


    「你是誰。」


    我啞聲詢問他。


    「我是你。」


    他迴答著我,可我卻聽不見他的聲音,仿佛是一場心靈上的博弈,他通過某種電波跟我傳送著消息。


    「你騙人。」


    我靜靜地看著他,心裏卻是格外的平靜,好像我的身體在告訴我,他不會對我造成危險,準確的說,他並不會傷害我。


    「讓我取代你。」


    他捧著我的臉,細細的端詳著,像是在打量一件藏有瑕疵的工藝品。


    「你做夢。」


    我平靜的迴答著。


    「我有還沒完成的事情,我必須成為你。」


    他兩眼無神,好似靈魂早已不在他那副軀殼內。


    「滾。」


    我咬牙看著他,意誌格外的堅定。


    他明顯一愣,隨即滿是無奈的笑了笑。


    「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站起身,像我伸出了手。


    我站起身,平靜的看著他的舉動。


    他有些黯然的收迴了手,寬鬆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更顯的他這個人瘦削。


    雖然比我高了不止半個頭,但我覺得反抗起來我勝算很大。


    但我不想反抗,隻是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


    空氣中還瀰漫著沁人的玉蘭花香,可那顆沒得不可方物的玉蘭樹早已不見蹤影,跟著花海消失在了身後無邊的黑暗中。


    我低頭看去,才發現他踩過的地方綠草如茵,潔白的花骨朵兒悄然綻放。


    很神奇的一幕,周遭空蕩蕩,黑暗無邊,唯留他走過的地方散發著瑩瑩星光。


    仿佛是不知疲憊,不知道走了多遠,隻知道身後的那窄窄的一條螢光小道已看不到盡頭。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


    待跟隨著他走近了,我才發現那是一塊墓碑,墓碑上爬滿了青苔,周邊幾米開外鮮花盛開。


    撒發著瑩瑩光芒的白色雛菊輕輕搖曳著,似是在歡迎著我們的到來。


    我出神的蹲下身,輕輕拂去了墓碑上的泥垢,看清了上麵鐫刻著的豎列文字——


    『斜陽下枝頭,藍雀攬雲邊,天使孤身堆砌著這容生之所,他俯在厚厚的黃土上,輕吻著本屬於他的鮮活玫瑰;他嘆笑,化身為萬千離別,親手葬送了他的上帝。』


    墓碑下麵還有兩句話——『他把他永遠的留在了那個沒有教堂白鴿的凜冬,於是他苟且偷生,終歸是向死而生。』


    我不禁想到了白色雛菊的花語:快樂、離別和隱藏。


    沒有署名沒有黑白照片,就好似是一個註定不被人記起的人。


    「這裏麵長眠的是誰?」,我問。


    「…一位故人。「聲音極輕,他嘆笑一聲,道:「一位本應該風光無限的故人,一位本應該居有定所、人妻相伴的故人,一位…註定被遺忘的故人。」


    「既然是故人,為什麽要選擇遺忘?」,我追問著他。


    「不。」,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眸中掩埋的是無邊溫柔:


    「我將會永遠記得他,我親愛的故人。」


    風繞餘音,悲戚又悲戚,將他的聲音吹散、又拾起帶向了遠方。


    沉默良久,我抬眼問他:「他叫什麽名字?」


    我想記住他,記住這個從未謀麵的人,我不想因為他會被徹底遺忘而傷感,我應該記住他。


    他抬眼,把目光放在了很遠的遠方:


    「他歷經風霜顛沛流離,好不容易風光無限居有定所,我卻毀他一旦,讓他毫無保留的來維護我。」


    「他不單單隻是你的故人。」


    「我的骨骼甘願腐朽在他的瑰色中。」


    「他到底是誰?」,我繼續追問著。


    「浪漫的腐糜大致是指即使罪孽深重也不忘輕吻玫瑰,你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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