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出家人,指的就是出離小家,放棄人欲,為了追求高深佛法而自願艱苦修行的人。


    但既然是人,難免就有七情六欲。縱然你叫他學再多佛理、背再多佛經,克製也需要過程。


    以前在寺中,夜深人靜時,同寢的沙彌中有些調皮的,常會偷偷講些俗世的故事。


    謝晏辭從不主動湊上前,但也免不了無意中聽進去一耳朵。


    那些故事裏,有英雄美人、才子淑女,也有山盟海誓、風月傳奇。


    謝晏辭本以為這些情情愛愛皆與他無關。


    可是如今,一個活色生香的佳人靠在他懷中,美目含的是情絲,紅唇吐的是愛語。


    如果是十三四歲的謝晏辭,可能懵懂無知,悟不出其中真意。


    如果是二十多歲的謝晏辭,又可能修行有成、能夠靜心克製。


    但是蘇歡來得巧,這是個十八歲的謝晏辭。


    十八歲,是年輕人最受不得撩撥的年紀。


    這年紀,是春雨打濕的夜晚,是夏蟬吵醒的午後,是偶然瞥見的裙擺,是懷王路過的巫山。


    謝晏辭壓製在清規戒律下,所有不敢也不能唿之於口的欲望,如今藤草般蔓延,全都長成了蘇歡的樣子。


    他腦子裏再也裝不下泥胎神佛,隻能裝下他想求娶的妻子。


    不想求長生,隻想求同心。


    謝晏辭定定地注視著蘇歡,慢慢俯下臉去……


    “娘子,我也要抱抱!”


    夜叉突然湊過來,看見即將挨上的兩張臉,又氣唿唿的叫嚷。


    “娘子偏心!我也想要親親!”


    親你個大頭鬼啊親!


    蘇歡拳頭攥緊,真是恨不得一頓老拳把夜叉送上西天。


    看著蘇歡赤紅的眼睛,即便是傻了,夜叉也油然而生一種直覺。


    現在要離娘子遠一點,危險。


    “謝大哥,你也一天沒吃飯了?餓不餓?我去給你找些吃的吧?”


    蘇歡強撐著笑顏,掩飾剛才被打擾的尷尬。


    “不用了,蘇施主。我自己去找些野果吃便是,你在這裏歇會兒吧。”


    謝晏辭紅著一張俊臉,快步離開。


    沒了謝晏辭,蘇歡也不再保持自己那副淑女儀態,極不端莊地往地上一坐,靠著樹衝夜叉勾了勾手指。


    “娘子!”


    夜叉忘了剛才為什麽害怕蘇歡,興衝衝地湊了過去。


    蘇歡卻一把捏住了夜叉的耳朵。


    “喂,夜叉,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再瞎喊了!什麽夫君娘子的,咱們倆就是純潔的上下級關係,好不好?


    另外,我拜托你,不要在我撩漢的時候搗亂了。”


    【就是,就是!耽誤正事兒!】


    888也蹦出來,站在蘇歡肩上附和。


    夜叉的目光從蘇歡臉上移開,落在888身上。


    888剛才還蹦蹦跳跳的,被夜叉這一眼直接嚇蔫了,滑進蘇歡懷裏,掩耳盜鈴的用蘇歡衣服擋住自己。


    抖著聲音問。


    【歡歡,夜叉是不是看的見我啊?】


    蘇歡看夜叉的目光緊跟888的軌跡,從她肩膀一路轉到胸口,點頭確認。


    “沒錯,他能看見你。”


    “娘子,金燦燦的,好吃?”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可是看夜叉口水三千丈的模樣,就知道他想的可不止是問問而已。


    蘇歡把888收迴腦海,隨口安撫夜叉。


    “別什麽東西都想吃,鬧肚子。”


    夜叉撇撇嘴,坐到一旁捂住肚子撒嬌。


    “可是娘子,我餓。”


    蘇歡忍不住歎了口氣,她是真的不理解,難道夜叉以前暗戀她嗎?


    怎麽傻了之後,對娘子這個稱唿這麽執著?


    “你到底為什麽喊我娘子啊?”


    夜叉奇怪的看著蘇歡。


    “娘子就是娘子啊!我和娘子喝過交杯酒的,徽州城百花樓,媽媽要我拿五百兩銀子來,我賣了房子還有田地……”


    蘇歡突然警惕,捂住夜叉的嘴四處環顧,確定謝晏辭沒有迴來才敢讓夜叉繼續說話。


    這張嘴就是徽州城百花樓的,要是讓謝晏辭聽見,她的人設不全完了!


    但是夜叉怎麽會知道徽州城百花樓?


    知道“蘇歡”生前做花魁的地方?


    “你接著說,你賣了房子和田地,然後呢?”


    夜叉露出奇怪的表情,人形上冒出不穩定的黑色鬼霧。


    “賣了五百兩,去百花樓娶親。媽媽不要,還讓人打我,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王公子、孫公子、錢公子……娘子……娘子騙我……”


    蘇歡偷偷抱著888挪遠了一點,生怕夜叉走火入魔再傷到她。


    她知道當初是一個窮書生殺了“蘇歡”,又棄屍大青山,卻沒想到這書生也變成了鬼,還被夜叉吃了!


    更甚者,書生的記憶居然也被夜叉繼承了!


    “娘子……娘子……”


    “娘子你騙的我好苦啊!”


    夜叉突然抬起頭,紅發變長,臉色也變得鐵青,更貼近夜叉鬼王時的樣子。


    “我說你怎麽不願意讓我殺了那和尚,原來是娘子你和他有私情?”


    夜叉冷笑,目光盯著蘇歡,裏麵隻有野獸對獵物的惡意。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鬼想給人生孩子。徽州城多少王孫公子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中,結果最後你卻選了一個花和尚?真是有趣!”


    蘇歡冷著臉站起來,做好攻擊前的準備。


    “夜叉,你既然已經恢複,就沒必要裝神弄鬼地演戲了吧!”


    夜叉活動著脖頸,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重又一重的濃黑鬼霧蛇一般地纏繞著他的身體,散發著衝天鬼氣。


    “蘇歡,我可不是演戲!


    書生現在被我裝在肚子裏,他對你的一腔深情也裝在這裏呢。你如今就是我的心上人。”


    蘇歡意有所指的看著夜叉身上蠢蠢欲動的鬼霧。


    “夜叉,你這模樣可不像是對著心上人,倒是想要吃了我。”


    “我確實想要吃了你。”


    夜叉眼中貪婪一閃而過。


    “不知道怎麽,蘇歡你如今看起來和其他鬼不同,似乎格外美味。不過,我如今還沒有那麽餓,願意給你一次機會。


    你將剛才那個金球給我吃,我便封你做鬼後,如何?


    日後這天下有我一半,便有你一半,無盡長生,與伊人共享!”


    蘇歡呸了一聲。


    “快閉嘴吧你!姑奶奶最煩畫餅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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