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別說,兩條威風凜凜的本地土狗拉著爬犁跑的飛快。


    桑芷萱用圍巾將整張臉裹起來,獨留一對眼珠子露在外邊。


    風馳電掣,冰冷的寒風夾帶雪花撲在身上,穿著再厚,也能領略到刺骨寒冷。


    “唔,除了冷一些,這個速度好刺激啊,爽!”


    風聲拉長她的聲音,隱隱約約,讓黑七聽得不是太真切。


    “什麽?還要再快一點?可以!”


    鞭子抽響冰麵,狗狗感受到壓力,跑的愈加速度。


    一陣狂風掠過,桑芷萱使勁壓住帽子,生怕被吹走,要不然等下指定被吹成瘋婆子。


    迴到水田灣,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變成冰坨子,趕緊活動活動手腳,這才感覺活過來。


    “黑七哥,要不要進去烤烤火,暖和一下身子再走。”


    “不了,著急迴去,寧屺一個人我不放心,瘸著條腿做什麽都不方便。”


    狗狗調轉方向,黑七跟趕馬車一樣“駕”了聲,不等鞭子的破空聲抽響,它們猛一下躥出去。


    “逆子!”黑七罵罵咧咧,揮著手大聲道別:“桑小萱,我就先走了!”


    “欸,路上注意安全!”


    桑芷萱一直行注目禮,直到不見蹤影,這才提起背簍上肩,坐著爬犁劃迴院子。


    院門大開,透著一室清冷,天邊微黯,屋子裏也沒點燈,灰蒙蒙不顯人氣。


    “姑奶奶,我迴來啦!”


    往日這個時候大都會有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迴一句:“迴來了!”


    今天卻反常的很,沒有迴音,就連張舒雅那個小麻雀也安靜無聲。


    迴屋的步伐加快兩分,屋裏靜悄悄的,溫暖依舊,說明爐子仍在燒著。


    “奇怪,都去哪裏啦?”


    “舒雅愛湊熱鬧,姑奶奶可不喜歡,她怎麽也不在家,還不鎖門,也不怕有人摸上門偷東西?”


    她點燃煤油燈,放下背簍,餓得慌,也不想做飯,幹脆泡了碗麥乳精灌下去。


    吃飽出門,才轉出水田灣,就看到知青院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這是……?”


    “讓讓…讓讓!前邊的快點讓開!”


    桑芷萱條件反射往邊上一躲,兩個大小夥子抬著一個胳膊被咬傷的傷員疾步衝進院子,血嘀嗒嘀嗒流了一路。


    張舒雅擔憂望向門口,她眼尖,剛好看到踟躕不前的桑芷萱,連忙招手喊人:“姐,你快進來!”


    桑芷萱揮手迴應下,走進院子問:“怎麽迴事?”


    “欸,狩獵隊運氣不好,進山遇到狼群,咬傷好幾個,重點是秦大哥和李大哥下落不明,到現在還沒有找迴來。”


    “秦立明和李紅軍也去了?知青院還有誰加入狩獵隊?”


    蘇海玲歎氣連連:“三個男同誌都去了,毛成宇沒有掉隊,已經隨著大部隊趕迴來。”


    她既有後怕,又有慶幸。


    “那他人呢?”


    “去找大隊長談話,看能不能抽調人手進山找秦立明和李紅軍?”


    穀明月麵色難看,緊緊攥著袖擺,繃直的背脊彎下來,咬著牙憤怒還不敢大聲說出來。


    “他們不會答應找人的,剛才就一直在推諉,那麽多傷員都顧不過來,哪裏會在乎我們知青的死活?”


    果不其然,毛成宇滿心沮喪走迴他們身邊。


    “大隊長說自顧不暇,怕是抽調不出人手找人。”


    “那怎麽辦?不管秦立明和李紅軍?讓他們在山裏凍死,被狼吃掉!”


    胡雪尖銳的嗓音劃破夜空。


    “不是不管…”張利民匆匆趕來,身後跟著雲婉婉的父母。


    他客氣將兩位醫生送進男知青宿舍,這裏暫時被征用放置傷員。


    轉而,朝著紮堆的知青走過來,麵上滿是倦怠,“你們也看到這個傷亡情況,多是中年人受傷,年輕人對山裏不熟,怎麽去救?”


    張利民遙手指向桃山,聲色俱厲:“狼群都候在那個位置還沒有散去,犧牲一個和犧牲多個,你來算這筆賬該怎麽選擇?”


    湊巧的是,話音剛落,一聲聲狼嚎傳遞進大家耳朵裏,仿佛震懾一般。


    氣氛就此僵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知青內心都在天人交戰,放棄不甘願,繼續找不現實。


    “我們到底該怎麽辦?”


    胡雪垂頭喪氣,眼眶已經憋出一片紅暈,幾滴晶瑩在裏頭打轉,始終不曾落下。


    桑芷萱不動聲色看了眼張舒雅,對方輕點下頜,意思是可以支使走那群狼。


    兩根手指輕點,示意她現在就行動。


    張舒雅也明白,拖的越久越危險,默默背轉身子,雙手做祈禱狀。


    狼嚎聲漸遠,慢慢聽不太真切。


    毛成宇興奮大喊:“大隊長,狼群撤走了,你聽,它們在往深山移動。”


    眾人渴求的目光齊刷刷看向他,張利民微哽,重重歎氣一聲:“我還沒有那麽冷血,隻要有可能,我都不會放棄他們不管。”


    院子裏圍著許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張利民點兵點將,點了十來個人出列。


    毛成宇深知知青院不出人不像話,就他一個男同誌在,也不可能讓女同誌去,隻能義無反顧頂上。


    “你們的任務就是找人,找秦知青和李知青,但你們得記住,一切以自身安全為主,別人沒找到,給自己搭進去。”


    “是,大隊長放心。”


    張利民拍拍自家堂弟的肩膀,最後一下拍的極重:“你經驗最足,你來帶隊,萬事小心。”


    “放心!”他接受到大哥的暗示,心裏明悟,找一圈不見人就撤。


    救援隊伍離去,蘇海玲站在門口目送,看了很久很久才哀歎著迴神。


    臨時救助站裏傳出聲聲哀嚎,每痛唿一聲,外麵等候的家人就要心痛一分。


    張舒雅緊緊挨著姐姐,目光都變得有些呆滯,喊一聲抖一下,好似在感同身受。


    桑芷萱察覺到了,想著轉移注意力試試,沒話找話問她:“姑奶奶呢?我一迴來院門都沒關。”


    “奶奶在裏麵幫忙,她熟知很多草藥藥性,被拉壯丁過來幫忙,村醫也在。”


    “怕嗎?”桑芷萱挽著她的手。


    “有點害怕!”張舒雅誠實相告。


    “不要怕,偷偷告訴你,裏麵那兩位醫生是國手,平時都是給達官貴人看病的,有他們在,都能救上一救。”


    錦鯉天性善良,投身為人,骨子裏依舊不改這份心性。


    諸如趙家,前世今生都虧欠她良多,然其心中所想,亦不過是離他們遠遠的,升不起報複心思。


    這一個夜晚十分難熬,大家或沉默或哭泣守在院子裏,誰也不曾離開。


    大隊長來迴踱著步,黝黑的臉上,濃眉就沒有舒展過,歎氣聲一聲接著一聲。


    一個小時過去,屋子裏沒有人出來。


    兩個小時過去,救援隊也沒有迴來。


    桑芷萱敏銳發現,自她入院子後,雲婉婉就一直低著頭,氣壓低迷,一言不發。


    她帶著關切輕聲問道:“沒事吧?”


    螓首微搖,壓抑沙啞的聲線緩緩道出:“秦立明一開始不想去的,因為我無意間說想吃肉,他才決定參加狩獵隊。”


    雲婉婉悔恨交加,雙手死死扣住桑芷萱的胳膊:“芷萱,他要是真的迴不來怎麽辦?


    他是獨子,他父母還在等他迴去扶養。”


    “別擔心,救援隊會將他們救迴來的。”


    桑芷萱附在她耳邊小聲安慰:“你得振作起來,保持足夠理智,萬一他們迴來時身上有傷,叔叔阿姨忙碌半晚上肯定會精力不濟,這個時候就需要你出馬。”


    雲婉婉驀然抬起頭,空寂擔憂的瞳仁裏重燃希冀:“你說得對,我迴去整理一下醫藥挎包,要隨時做好準備!”


    看著她離開,桑芷萱百感交集,俏知青這本書也算是崩的稀碎。


    原文裏,從始至終,雲婉婉都沒有給過秦立明迴應,他這會已經返城接替母親工作,也就沒有這一劫數。


    現在照這個發展來看,兩人互結連理那天指日可待!


    怔忡間,屋門被打開,韓婆婆鐵青著臉走出來,人群裏低泣瞬間變成號啕大哭,嗷嗷的。


    “哭什麽哭?都給我安靜點,別打擾雲醫生他們救人。”


    張利民扯著嗓子發飆,場麵立時被鎮住,大哭變為抑製下的抽噎,帶著傳染性此起彼伏。


    “韓嬸,裏麵情況如何?”


    韓婆婆咳嗽一聲:“趙大奎家來兩人,你孫子已經沒事,小心點挪迴家休養。”


    “我兒子沒事了,孩子他娘你聽到沒有,沒事了……”


    趙一成渾身顫抖,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他妻子更甚,整個人都快軟成一攤泥,站都站不直,嘴裏隻會念叨著:“好……好!”


    夫妻倆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跑過去,得到韓婆婆一句訓斥:“慌什麽,不許哭,裏麵正在救治其他傷員,你們倆跟著我進去,悄悄將人抱出來。”


    “不哭,我們都聽您的。”


    兩人抹掉眼淚,跟著韓婆婆入內,雙腿仍舊止不住打顫。


    張利民見狀,點了兩個小夥子:“你們過去幫幫忙,就你們一成叔這狀態腿都在晃,怎麽抱得動人?”


    “一成叔也是嚇的。”小夥就事論事,得到張利民一個瞪眼,急急跑走了,“大隊長我們這就去。”


    另一個小夥幸災樂禍:“叫你多嘴吧。”


    “哼,不怪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張利民狠狠吐槽,想起趙一成的表現,一大把年紀的人,還擔不起事。


    誰不怕,他難道不怕,他抖腿沒有。


    隨著一個個傷員被接走,哄鬧的院子寂靜下來,救援隊依然沒有迴來。


    張利民心焦如焚,嘴角直接急出兩顆大痘痘,一碰就痛。


    這可是十來個人呐,冰雪覆蓋的夜間山林危險重重,有一點點閃失他都難以承擔。


    桑芷萱耳尖,聽到百米外有踏雪下山的動靜,她興奮喊道:“來了,救援隊迴來了!”


    “真的!”


    張利民一馬當先奔出院子查看,凍僵的雙腿一個踉蹌差點摔個大馬趴,被李嬸眼疾手快半撈住。


    “小心點老頭子,這地都被凍瓷實了,摔一跤可不得了,骨頭都能給你摔裂嘍。”


    “知道知道,別攔著我!”


    張利民著急來到院外,望著曲徑通幽的山道,一陣冷風刮過,空空蕩蕩,人影何在?


    “桑知青,人在哪裏?”


    “是啊,人呢?你別是耍著我們逗悶子吧,那良心可是大大的壞,我們這心擔驚受怕,都快熬幹了。”


    跟出來的村民們不滿控訴。


    “你們說什麽呀,我姐姐才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


    張舒雅不樂意,清脆的嗓音裏滿是不悅。


    “無不無聊,她不都做了嗎?還怕讓人說?這也要騙,晦氣玩意!”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一個刑克六親的天煞孤星,一個克自家的黴運頭子,再來一個滿嘴謊話的謊話精,你們家絕配。”


    “你們……”張舒雅氣的臉紅脖子粗。


    “噓,安靜!”


    桑芷萱揉著自家妹子的腦袋,溫暖即刻安撫住她的委屈和狂躁。


    聲音淡淡有力:“來了!”


    一束手電筒電光射出,緊接著第二束,第三束。


    “來了來了,他們真的迴來了。”張利民往前奔走:“快,大家迎一迎。”


    張舒雅得意昂起頭顱“哼”了聲:“你們聽不到不代表我姐姐聽不到,還敢質疑她,這下打臉了吧。”


    聲音很輕,似是說給自己聽,但又不服氣刻意加大那麽一丟丟,帶著股倔強想要嘲諷那些俗人。


    所有人老臉一熱,假裝沒有聽見,東張西望去除尷尬。


    倒是桑芷萱嘴角上揚,怎麽壓也壓不住,不愧是自家妹子,一心護姐,可愛的緊。


    救援隊不負眾望,順利救迴秦立明和李紅軍。


    張利民邊跑邊吼:“你們快讓開,秦知青和李知青已經被動昏過去,趕緊拿被子給他們捂一捂。”


    桑芷萱牽起張舒雅就往院裏跑,兩人輕手輕腳進了男宿舍,雲醫生兩口子還在醫治最後一個病人。


    炕上火熱,就是一片狼藉。


    “舒雅,咱們簡單打掃一下,將棉被鋪好。”


    “我知道了,姐姐。”


    韓婆婆也一起幫忙,三人將炕頭清理出來,這裏最暖和,也是距離傷員最遠的地方。


    桑芷萱踏出房間,巡邏隊剛好進院,她連忙招唿:“被窩給他們鋪好了,快點送進去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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