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楊文卿騎馬走遠,從旁邊的巷子裏,駛出一輛華麗的馬車,向楊家門口駛來。


    一位二十出頭的女子,從車裏探出頭來,對著芮娘委屈地說:“姐姐,妹妹今次沒有騙你們,婆母她,真的摔斷了腿……”


    芮娘冷下臉來:“我夫君已經迴去了。”


    帶著一雙兒女,就要轉身迴去。


    “姐姐……”女子叫住她,呐呐地問,“你不帶著孩子們迴去看看婆母?”


    “隻怕婆母見了我,傷勢會加重,”芮娘沒好氣地說,“我就不迴去丟人現眼了。”


    那女子跨下車來,眼裏流下幾滴眼淚,嚶嚶地說道:“姐姐也不要生氣,妹妹也不想來與姐姐爭產爭夫,奈何父母之命難違,妹妹如今,還能去哪裏呢?


    婆婆也很疼愛謹哥兒了媛姐兒的,日日在家念叨,讓表哥把你母子接迴家,一家人和和睦睦地,不好嗎?”


    芮娘在門口站定,並不把她往裏讓,聞言冷笑著說:“你也曉得你是來爭產爭夫的?那好,咱們一人一半吧,楊家的財富,都給你,我母子連一根線一不要。


    我隻要楊文卿這個人,你迴去跟你姑媽講清楚,讓她別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我這個外人,奪走楊家的家產了!”


    說完,也不等門外的女子應聲,帶著一雙兒女,轉身跨進院子,吩咐道:“福叔,關門!”


    門外的女子聽她寧願放棄楊家的巨額財富,隻要表哥這個人,站在階下愣了許久,才歎口氣,轉身迴到車上,吩咐車夫往家走。


    姑媽和她的娘老子,讓她嫁入楊家,不就是為了楊家的財富嗎?如今她求仁得仁,還有什麽可說的?怎麽她卻覺得,她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呢?


    楊文卿迴到家裏,他娘果然跌斷了腿,據說是為了給她的小孫子,摘階下的石榴花,從台階上跌下去的。


    已經看了醫生,敷了藥,正躺在床上休息呢。


    楊文卿上前問詢了一番,再沒有多的話,母子倆相顧無言。


    坐了一會兒,楊文卿起身說道:“阿娘好好休息,兒子明日再來看您。”


    楊母見兒子轉身,到嘴邊的話,也隻好收了迴去,因為娶娘家侄女兒為平妻的事,她真真是把兒子逼狠了。


    侄女兒娶迴來後,兒子打死也不進洞房,還是她以死相逼,毒藥都吞下去了,兒子才屈服。


    也幸好侄女兒爭氣,不到一年,就給楊家添了一個大胖孫子,至少楊家的一半家產,會便宜她的娘家人了。


    隻是,以前在她麵前撒潑打滾,談笑風生的兒子,再也迴不來了……


    楊文卿從阿娘的臥房裏出來,一邊吩咐小廝去牽馬,一邊往院外走,一抬頭,就見他老子楊應燾站在那裏等他。


    “怎麽?又要走?”老爺子不高興地了,“說了無數次,讓你把芮娘母子接迴來,你不聽。


    你老子我,想我那大孫子和小孫女了!”


    “你們這樣對她,芮娘還有臉迴來嗎?”楊文卿絲毫不給老爺子麵子,冷聲冷氣地說道,“謹哥兒和媛姐兒好著呢,阿爹不用掛心。”


    說著就要往外走,老爺子急了,伸手攔住他,低聲下氣地勸道:“大哥兒,你一家子都搬迴來,你隻要搬迴來,你老子我,把楊家的生意,全都交給你打理!


    老爹我,絕不再插手,我隻管帶著孫子孫女,喝茶聽戲去!”


    楊文卿站定,平靜地與老頭子對視了一會,才勸道:“阿爹,家裏的生意,你還是培養兩位妹妹來接手吧,再不然,等你的二孫子長大,再交給他。


    兒子沒有時間來打理家裏的生意,以後,楊家的家產,您老願意給誰就給誰,兒子一文錢都不會要!”


    楊應燾氣得,指著兒子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著兒子,從他身邊走過去,往院外去了。


    “逆子!”許久,他才吐出胸中的悶氣,罵道,“老子就你一個兒子,你多娶幾個女人,給老子多生幾個孫子,不好嗎?”


    他又怪老妻,娶個妾侍就好啦,非得整個平妻,把兒媳婦得罪了,如今可好,得了個孫子,失了個兒子,這賬要怎麽算?


    過了半個月,大員島派出的船到達南京,船上的人帶來的王衍爵和汪年的親筆信,要接他去擔任南洋銀行的總經理。


    他隻用了三天時間,就梳理了一份工作交接表,一項一項地與袁鴻賓交待清楚。


    袁鴻賓因為管理著賬目,對他手上的工作並不陌生,交接起來很順利。


    而芮娘在另一邊,打包了一些行李,購買了一點土產,全部送到船上。


    到第五日,楊文卿迴家看望了爹娘,還抱了抱小兒子,毅然決然地轉身走了。


    隻有徐文寧和袁鴻賓來送別。


    “你們可都走了,國子監那幫紈絝,現在隻剩我了,隻恨此身非我有,恨不能,飛舟載酒,江海係風流!”徐文寧傷感地說。


    他出身勳貴,兄長為南京鎮守,手握軍隊,不敢輕動,怕引起朝廷誤會。


    “少來啦,”楊文卿擂他一拳道,“我們是去工作的,哪能像你,日日笙歌,詩酒度年華!


    小賓子在南京,還要你看顧,你可不能偷懶了。”


    袁鴻賓端著托盤,托盤上有三杯水酒,他上前對楊文卿說:“楊公子放心,在下有不懂的地方,定會及時向徐公子討教。


    祝楊公子此去南洋,如鯤鵬展翅,一展胸抱負!”


    楊文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承賓之吉言,後會有期!”


    拱拱手,轉身鑽進船艙,再不出來。


    等到船入長江,他在鑽出來,與妻子和一雙兒女,佇立在船頭,看太陽升起,在江麵撒下萬點金光。


    再說楊家,楊應燾夫妻都以為他歇在了芮那那邊,直到五日後,收到楊文卿的信,才知道他攜妻兒去了南洋。


    楊夫人自然是大哭大鬧,先罵兒媳婦芮娘,心胸狹隘,容不下人,再罵侄女兒笨死了,連個夫君都籠絡不住,搞得後宅不得安寧。


    楊應燾也很生氣,找到汪伯彥抱怨道:“王家那小子,簡直不像話,三年前,拐走了你兒子,現在,連老夫唯一的兒子,也被他拐走了。


    等著吧,今年老夫要出海,親自去把那個逆子抓迴來,反了他了!”


    汪伯彥把他迎進書房,反手關上門,等不及丫環送上茶,就大驚小怪地說道:“老楊你還不知道?老王……不是王二,是王老大鶴年,從南洋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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