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爵把手上的銀票遞給舜華,沉著臉對王嘉爵說:“我說過,叫你不要在人家麵前談錢,你偏不聽,二叔問起來,不要說我沒提醒你。”


    王嘉爵:你隻說不在汪公子三位麵前談錢,沒說別在袁小姐麵前談錢啊。


    就算他家有礦,一下子輸掉一千兩,還是心疼得哇涼哇涼的。


    舜華笑咪咪地招唿大家到客堂入座,客堂中間擺了一架梅蘭竹菊四君子屏風,屏風後麵,也擺了一張桌子,舜華和茵華,陪著英娘在坐。


    秉望和秉良實在太小,汪年幾人,就由王衍爵陪著了。


    英娘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吃法,桌子中間放一個紅泥小火爐,上麵熬著一鍋香濃的酸菜湯,片得薄薄的鱘魚片,顏色潔白,鋪在嫩綠的菜葉上,看著就令人賞心悅目。


    桌子上還有幾其他菜品,英娘都叫不上名字。


    隻是看得出來,桌子上的碗碟,全是成套的,景德鎮出產的青花細瓷,花紋精致而繁複,連小小的湯匙,也潔白可愛。


    這套碗碟,襯著潔白的桌布,和桌子上的蔬菜,給英娘從未有過的體驗。


    立春站在她身邊,為她涮菜。


    隻見她用一雙紅漆筷子,夾起雪白的魚片,放進湯鍋裏涮了幾下,放入英娘的碗裏,對她說:“王小姐,可以吃了,味道要是淡了,可以蘸點這個碗裏的調料。”


    英娘按她教的法子,吃了一口魚肉,哇,一個字,鮮!


    沒想到這鄉下地方,竟有如些美味。


    屏風外麵的客人,就隻能自己動手,魚片一端上來,汪年直接一盤倒進湯鍋裏,他還對王嘉爵說:“這樣吃才過癮,待會熟了,你用紅色這雙筷子撈魚,這是公筷,記住了。


    夾到你碗裏,吃的時候,用黑色那雙筷子。”


    王嘉爵第一次用兩雙筷子吃飯,換來換去的,搞得他手忙腳亂,最後都弄不清哪雙是公筷,哪雙是私筷了。


    沒想到一個鄉下人家,還這樣講究,不過,這魚的味道,確實鮮美。


    一邊幾天,王嘉爵都跟著汪年眾人,不是跟須彌寺的僧人講禪,就是看鄉民們摘茉莉花,再不,就是到赤湖上去釣魚,就是沒有去看過袁家的茉莉花是如佑製作出來的。


    談的也是風花雪月之事,對朝堂消息和生意之事,卻是隻字沒提。


    王嘉爵不由得內心吐槽:這不還是玩麽?隻是沒租花船而已。


    他不知道的是,因為他的到來,王衍爵取消了好多行程。


    八月十六,袁家村第二茬茉莉花開摘,南京來的觀光五人組,在須彌寺的八角井旁,擺開茶水,饒有興致地觀看千人采花的熱鬧場麵。


    女人們手上摘花,嘴裏也不停歇,山歌聲此起彼伏,慢慢地還形成了競爭,村與村之間,還對唱起山歌來。


    有人看到了八角井上的幾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有大膽潑辣的姑娘對著他們唱道:“太陽出來喜洋洋,采茶姑娘采花忙,采得茉莉入清茶,阿哥道茶香不香?”


    汪年幾人愣了一下,徐文寧笑道:“汪公子,你被一群采茶女調戲了,快快作首詩迴贈一下,哈哈哈。”


    幾人往山下看去,就見西邊的半山坡上,幾位戴鬥笠、挎籃子的姑娘,正對著他們指指點點,顯然是在等待他們的迴應。


    連一向愛說愛笑的汪年,都有點窘迫起來,他說:“快快快,怎麽迴?誰會唱山歌?”


    幾人都搖頭,楊文卿刷地拉開折扇擋住臉:“就算做出詩來,咱也不會唱啊。”


    汪年對坐在一邊看笑話的王衍爵和徐文寧道:“你們就別幹看著了,快快對首詩來!”


    王衍爵笑道:“你對詩,她們又聽不懂,你要迴贈她們唱歌那樣的順口溜,才行。”


    汪年頓時放鬆下來:“這還不容易?聽著。”


    說罷,整整衣冠,站到壩子邊,模仿姑娘們唱歌的曲調,扯起嗓子吼道:“太陽出來喜洋洋,采茶妹子采花忙,一花一葉總關情,阿哥喝茶淚汪汪……”


    徐文寧搖頭:“大年,你那是被燙的。”


    眾人哈哈大笑,連汪年都忍不住,笑罵道:“多麽美好的場景,偏來個煞風景的。”


    花田裏傳來咯咯咯的笑聲,不一會兒,又傳來清亮的歌聲:“茉莉花開滿山坡,阿妹采花為阿哥,掙得銀錢買經書,阿哥明年中高科。”


    徐文寧點評道:“真是一群善良的妹子啊,還掙錢供你讀書,大年兄,你要是考不上,多傷妹子的心啊!”


    “哼,你且看好。”汪年喝口茶,把雙手抄在背上,迴唱道:“茉莉花開滿山坡,阿哥心底樂嗬嗬,他年高中黃金榜,鳳冠霞帔不須多。”


    雙方你來我往,到最後,楊文卿和徐文寧也加入了對歌的行列。


    山坡上的姑娘們越聚越多,歡樂的歌聲,就跟鳳凰溪的溪水一樣流淌在山間。


    王嘉爵看得目瞪口呆,這樣大膽的唱詞,他在花船上也沒唱過,還說這群人不是紈絝,比他紈絝多了好不好?


    最後,到底是山上的幾人被打敗,連茶具也顧不得收拾,一個個用折扇遮著臉,狼狽地逃迴須彌寺去了。


    姑娘們取得了勝利,笑聲響起,如百靈鳥般清脆。


    汪年還大言不慚地說:“大俗就是大雅,《詩經》中的‘風’,不就是先秦的民歌?


    我等今日,直追古人啊,這一趟瑞昌之行,值了。”


    王嘉爵十分失望,什麽都沒做呢,這就值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遊山玩水的時候,舜華已經把工作處理得七七八八了。


    派許栓子去了一趟陳家村,拿到了今年磚茶產量的實際數據,並拉了一車新產的茉莉花茶迴來。


    袁家村周圍的村子,前兩年種下的茉莉花苗,也開始產花,收購鮮花的地點,已經移到村口的大路邊。


    袁大牛組織了五架騾車,天天往陳家村送花。


    雲間茶樓的張掌櫃,仍是每十天一次,從陳家村拉貨,直接到碼頭鎮上船,他都不用親自押貨,委托長江航運,直接把貨送到王家在江東門碼頭的倉庫。


    另一部分,送到上海倉,用海船直接送到天津,因為運輸時間短,又加了防潮包,花茶運到北京的時候,仍然十分新鮮。


    茉莉花茶的價格,也降了下來,二三十兩銀子,就能買到一斤,雖然普通人仍然喝不起,但附庸風雅的有錢人,總算能買到貨了。


    為了不影響姑娘們采茶,汪年等人不再到山坡上當顯眼包。


    卻不想,安東尼奧牽著峰兒的手,出門看摘花、收花的場景時,還是引起了轟動。


    今日更誇張,人們連花都不摘了,團團圍著安東尼奧,都驚詫,世上居然有長得這麽奇怪的人,紅頭發,高鼻深目,跟傳說中的魔鬼長得一模一樣。


    安東尼奧被人圍觀習慣了,他拱著雙手,團團作揖道:“你好,你們好。”


    “咦,他還會說官話……”人們十分好奇。


    安東尼奧的出行,已經阻礙了摘花活動,雷和尚撥開團團圍住他的人,才把他拉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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