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對常年勞作的鄉人來說,是盼望了一年的休息和放鬆。對王衍爵這樣的逆旅來說,是一種折磨。


    大年初一,王衍爵就找到覺園大師,要租他的一片坡地種茉莉花,地方緊挨著舜華家的花田。


    中間隔著周家院子,院子東邊是舜華家的花田,院子西邊,足有上百畝,是王衍爵租的坡地。


    坡地就是旱地,無法畜水種水稻,小春這一季,能種小麥、油菜、豌豆、蠶豆之類,大春這一季,多用來種大豆,高梁、茼麻之類,活計又多,產出卻比不上水田。


    王衍爵以每畝每年兩百文的租金,租了十年。


    這種坡地,買地也隻要五六兩銀子一畝,奈何老和尚不肯賣,隻得租了。


    舜華姐弟因為守孝,沒有外出拜年,連陳阿公家也沒去。


    她便利用難得的休息時間,出了幾套試卷,考察秉哲兄弟的功課。


    連秉生也沒逃脫,他來找秉哲兄弟玩,也被抓來做了袁家村做題家,不做完試卷不準出去玩,做錯的功課要罰抄十遍。


    為了聽故事,秉生難得地認真起來。


    秉哲兄弟還沒有學做時文,試卷都是填空默寫之類的題目,舜華讓他們交叉批改試卷,變相地又學習了一遍。


    大年初三,是劉世祥約定迴來的日子,秉哲兄弟打掃了教室,把紙墨筆硯等文具準備好,書本也收拾得整整齊齊,準備上課。


    性急的秉生跑到村口看了幾次,沒有等到劉世祥,卻等來了王衍爵。


    秉生認識這個來吃過殺豬飯的客人,直接把他請到了舜華家。


    “王公子不在縣城過年,跑鄉下來做啥?現在沒有茉莉花,也不產茶?”


    “四海為家之人,哪裏不能過年?”王衍爵苦笑道,“送走張掌櫃後,在下一直住在須彌寺。”


    “哦……”舜華前世,在全球各地出差,大部分的節假日,不是在出差,就是在準備出差,她太理解“每逢佳節倍思親”的無奈,一時間竟講不出安慰的話來。


    王衍爵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熟的男子,舜華覺得,在他麵前,自己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說什麽話都是多餘的。


    這人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跟他除了生意,也沒啥話好講,她索性直接問道:“公子所來何事?”


    “茉莉花茶供不應求,主要是因為茉莉花的產量跟不上,在下跟覺園方丈租了一百畝坡地,就在袁小姐家花田的旁邊,今日來同袁小姐商談合作的事。”


    大手筆!舜華在心裏讚了一聲,能在須彌寺租地,除了這人的鈔能力外,吳知縣的麵子也起了作用吧。


    “如何合作?”


    “在下出地,袁小姐負責管理,賣花的錢歸你,所產的茶葉全部要賣給雲間茶樓,同時,雲間茶樓對陳家所產的其他茉莉花茶,有優先購買權。”


    袁鴻亮不該叫算死草,舜華心想,王公子這才是高級的算死草。


    就算今年春天扡插,到盛花期也要等到後年,他這是用一百畝地,就鎖定了茉莉花茶的收購權,壟斷了這個新產品。


    舜華思慮了良久,她無法拒絕這個建議:土地,對農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一百畝花田,她動心了。


    說來說去,她還是一個窮人,十兩銀子一斤的茉莉花茶,已經是她認知的極限,更高的層次,前世的舜華也接觸不到。


    受治於人,舜華有點不甘:“第一條,舜華沒有意見,王公子投資的這一百畝坡地,所產的花茶全部賣給雲間茶樓。


    至於第二條,恕舜華無法做主,茶葉畢竟是我阿公家生產的,我阿公做茶幾十年,也在一些親朋故舊,收茶的客商需要合作。”


    明明是這女子在拿主意,現在卻把責任推到她阿公家,打得一手好太極。


    王衍爵心想:價高者得,到時候那些客人給不起價,陳家也好,麵前這小姑娘也好,肯定曉得怎麽選擇。


    “在下理解,那麽,一起種花的事,就這麽說定了,袁小姐要不要簽份契約?”


    “當然!”沒有契約,誰敢做事?


    袁鴻泰被請來做中人,有些不敢相信:“華姐兒,年都沒過完,怎麽就談起生意來了?”


    舜華半真半假地自嘲道:“舜華這是向王公子學習呢,王公子家世比我好,學問比我好,銀錢比我多,生意比我做得大,人家王公子都那麽拚,舜華還有啥理由不努力呢?”


    見了幾次,袁鴻泰跟王衍爵也算熟悉了,聞言連連點頭:“說得是,王公子堪為袁某楷模。”


    王衍爵道聲“慚愧”,接過屬於自己的那份契約,仔細地收了起來。


    簽完協議,已近中午,袁鴻泰邀請王衍爵到他家吃飯。


    舜華笑道:“舜華家的生意,沒有叫幺叔破費的道理,王公子不嫌農家臘酒渾的話,請留下來吃餐便飯,請幺叔代為陪客!”


    這是連袁鴻泰也一並邀請了。


    王衍爵欣然應邀:“在須彌寺吃了幾天素,臉都快吃綠了,正好在袁小姐家解解饞。”


    想到殺豬宴上的大肥肉,他心虛地問:“在下可不可以點個‘酸菜魚’?”


    舜華立即叫周阿公去準備,把前院荷花缸裏養著的青魚?了,處理好,等她親自下廚來煮這道菜。


    “王某今日有口福了,先謝過袁小姐。”


    舜華點點頭,以想,就當提前兩天接財神了。


    下午,袁鴻泰和舜華陪著王財神去看地,舜華吩咐周阿公把周大田叫來。


    “我準備讓周大叔來管理這塊地,他忙得過來嗎?”舜華問。


    周阿公想了想,說:“迴小姐,隻能請短工了。”


    “告訴周大叔,這新種的花田,賣花的收入給他一成的股份,工錢和費用另算,請周大叔費點心。”


    周阿公心下大喜,按他的計劃,能讓大兒子做個管事,掙點工錢就不錯了。


    現在,大小姐還給一成的股份,按畝產六百斤算,一年摘三季花,就是一千八百斤。


    就算兩年後種的人多了,茉莉花賣不好如今的高價,賣五十文好啦,一畝地的年產值也有九十兩。


    就算減掉五成的人工和費用,到盛花期,一百畝地一年的利潤也有四千多兩,大兒子得一成股份,就是四百多兩……


    周阿公不敢細想下去了,財帛動人心,他的初心,是想幫襯一下老東家和大女兒,希望在有生之年,看顧著三個外孫長大成人。


    現在也被這一成的股份打動,無法開口拒絕。


    周大田得了這份差使,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對周大嫂說:“你還時常念叨阿爹偏心,把老二一家都送到主家去做工,獨獨讓咱們佃著這十幾畝水田過活。


    看現在,這天大的一樁好事不就給咱們了嗎?老二兩口子一年才掙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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