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頭舐了舐她的唇, 像是品嚐春天花蕊裏的甘蜜似的,珍重又捨不得享用。


    「泊爾塞福涅,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起, 我就覺得你應該做我冥界的女王。」


    泊爾塞福涅眉頭緊了下, 拷打的目光掃向他。


    什麽叫第一眼就覺得?她長得就那麽像死骨骷髏嗎?


    這話要是從別的男神口中說出來,定然讓人覺得油腔滑調,膩得噁心。


    但哈得斯不一樣。


    他說的話, 都帶著股真誠……從深淵裏來的、晦暗的真誠。


    泊爾塞福涅語色涼了分,半晌才道一句, 「謝謝。但是這份榮幸,還真叫人有點擔待不起。」


    哈得斯輕嘆了一聲, 把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來, 卻依舊沒讓她光潔的腳丫踩進溪底的淤泥裏, 而是握著她的腰,讓她全然踩在自己的腳背上。


    他周身的氣息本來是冷的,但或許因為溪水溫熱的緣故,泊爾塞福涅腳底傳來觸感冷熱正好。


    饒是這樣的動作,泊爾塞福涅仍然不能和這個高峻的男神平視,她仍需微仰著頭,額角才能勉強碰到他的下巴。


    近距離接觸下,哈得斯身上的氣味幽幽透過她的鼻尖。


    那氣味兒不是少年人身上柔潤的清香,卻也不是冷冽無感情的,它更接近於老者身上暮氣沉沉的旃檀,成熟,低調,如空氣一樣叫人容易忽略。


    哈得斯垂下頭,蹭了蹭她耳邊的幾縷髮絲,聲音很低,「做我的冥後,真讓你那麽委屈嗎?」


    泊爾塞福涅心中一動,情不自禁地抬起眼來。


    滿目平曠原野皆是明麗的色調,唯有哈得斯那雙眸子,蘊藏了很濃很濃的悲傷。


    他就那麽睇視著她,一眨不眨,每一根頭髮絲都浸滿了對她無可抑製的渴望。


    泊爾塞福涅一時恍惚。


    微風拂過,一朵純潔的百合花盛放在溪岸,叫她不禁又想起了初見哈得斯的時候……


    *


    沒遇上哈得斯之前,泊爾塞福涅的日子可以用懵懂無憂來形容。


    她是農業女神德墨忒爾寵愛的女兒,每日和女伴們采采鮮花、泡泡溫泉,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跟「冥界」這個可怕的字眼扯上一點關係。


    直到那一日,她在谿穀看見了一朵百合花。


    花兒開在靜謐的水畔,顏色淡如水,河邊融化的濕氣氤氳成霧,給花瓣本身添了一層空幻的色彩。


    泊爾塞福涅當時就被迷住了。


    她並不是被百合花本身迷住,而像是有一種神秘的力量,驅使著她往溪道深處走,去摘下那一朵百合花。


    然而誰也沒想到,那一朵鮮美的花會是惡毒的陷阱。


    就在泊爾塞福涅的手將碰未碰百合花之際,地縫兒忽然裂了。


    來自深淵的力量從地縫深處迸射出來,一架黑色的馬車隆隆升騰。


    是哈得斯。


    他如一把收割靈魂的冷酷鐮刀,一現身,天空就立即被霾雲所籠罩,周圍鮮花和青草都如同中了惡藥般大片大片地枯死,水中的遊魚翻著肚皮,死氣沉沉地浮上河麵。


    泊爾塞福涅瞬間就被嚇呆了。冷氣如龍捲風,把她全身的骨髓都凍結住,也把她的理智攫奪得一幹二淨。


    黑隆隆的雷聲中,她掀起眼皮,第一次看清了哈得斯。


    他的長相絕稱不上可愛,似墓穴裏長眠的骸骨,披著殮衾氣勢洶洶地降臨人間。


    他那傲慢的冷眼,看誰一眼仿佛就能蜇死誰。


    狂風之中,泊爾塞福涅感覺每一條微細的血管都在慄慄發寒。


    她不住地後退,腳踝卻被常春藤細細的根須纏住,無力地跌坐在地。


    常春藤也是從地縫兒裏蔓延出來的,充盈了來自於地府的惡邪毒汁,任憑泊爾塞福涅怎麽掙紮,都脫不開半分。


    哈得斯架著死者的馬車,向她緩緩逼近。


    同行的女伴都被狂風和烏雲嚇走了,隻剩泊爾塞福涅一個人,無比渺小地匍匐在死神的腳下。


    那一瞬間,她眼底的淚濤都凝結成了冰碴兒。


    她真的以為,她要死了。


    然而哈得斯並沒有像賜予花草魚兒死亡一樣,把死亡也賜給她。


    他手中的黑霧一揮,纏著她的常春藤頓時消萎了。


    隨即他的手便攬上了她的腰,將她抱上了黑黢黢的車架中。


    地縫兒重新合攏。


    泊爾塞福涅被丟在了一處山洞之中。


    其實她也不知那是「山洞」還是其他什麽地方,四周黑洞洞的,她的眼睛猶如蒙了一層糊,恍然在夢中,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感覺不到,隻有不斷傳來的冷意戳痛她的神經。


    泊爾塞福涅拚命地拍打著四圈冰冷的牆壁,不斷唿喊媽媽德墨忒爾的名字。


    可她的神力實在太渺小了,直到喉嚨喊得喑啞,也沒傳出半點動靜出去,根本沒人知道她在這兒。


    第一天哈得斯來,給她帶了一些食物。


    硬麵包,黑麥酒,生豌豆。


    沒錯,是給死人的祭品,難吃得連死人都不會吃。


    第二日他來,不動聲色地把一些衣服丟給她。


    那衣服破爛襤褸,像從感染了麻風病患者身上扒下來的。


    泊爾塞福涅當然不肯穿。


    他問她叫什麽名字,她也咬緊牙關不答。


    哈得斯把她從陰濕的角落裏揪出來,粗礪如鐵箍般的手,冷冰冰地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睜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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