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萬籟俱寂。


    突然間烏雲密布,遮去皎潔的月光,天地之間,一片蒼茫昏暗,似在昭示即來的劫難。


    而在漫天烏雲之外的穹天上,一道璀璨的七色長虹從天外星河疾馳而來。


    落在水藍星的一瞬之間,便化作一陣七彩虹雨融進了遮天蔽月的烏雲中。


    隨後,蒼茫天地之間,一場毫無征兆的大雨,伴隨著驟起的狂風,霎時間瓢潑而下。


    大風狂嘯,大雨滂沱,仿佛是要洗去這世間的一切塵濁汙垢,喚醒那沉寂的萬靈。


    陷入沉睡的薑典,原本眉頭舒展,卻隨著這急來的風雨突然一皺,片刻後又緩緩放鬆。


    不一會他嘴角又微微掛起,臉上漸漸露出久違的舒心笑容,似是做了什麽美夢。


    而在他的枕下,無人注意的木製令牌隨著微弱的赤光一閃而逝,消失不見。


    ……


    “小五兒,告訴爺爺,你最喜歡什麽呀?”


    “爺爺,爺爺,小五兒最喜歡風。”


    “這是為什麽?”


    “因為風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耳邊突然傳來悠悠遠遠的熟悉聲音,薑典眉頭一皺,緩緩睜開了雙眼,微弱的星光照了進來。


    他迷迷糊糊的用手指刮了刮眼角,隨後用朦朧的雙眼打量著眼前的世界。


    澄明如洗的夜空下,群星閃爍。


    近處的小院,燈火朦朧;遠處的群山,影影綽綽。


    院內涼亭下,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對坐。


    這一切的一切,無不是那麽熟悉。


    “爺爺,是你嗎?”薑典大聲唿喊著,向小院跑去。


    明明距離小院,隻有幾步遠。可無論薑典怎麽拚命跑,卻始終也不能靠近分毫。


    他幾番嚐試,卻始終不得,無奈隻能停下腳步,凝神細聽。


    “那小五兒,有想過長大了做什麽嗎?”


    “小五兒長大了,要去天上銀河捉星星!”


    “天那麽高,銀河那麽遠,你要咋個去呦?”


    “小五兒會變成一陣風,飛到天上去,把那些亮閃閃的星星,全都捉迴來做手串。”


    “哈哈哈……瓜娃兒,人怎麽可能變成風呢?”


    “怎麽不能?怎麽不能?隻要我想,就一定能。”


    “好好好!小五兒說得對,隻要你想,就一定能。”


    “風無形無相,無拘無束,變化莫測,自在隨心。小五兒,你要記得今日的初心呦!”


    “無形無相,無拘無束,變化莫測,自在隨心。好!小五兒記下了。”


    稚童清脆的聲音中,分明是無與倫比的堅定。


    薑典看著眼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幕,不禁莞爾一笑。


    “是夢嗎?”


    薑典心中若有所悟。


    眼前的這一幕正是童年的自己與爺爺。


    倒是他微不足道的人生中,為數不多值得紀念的時刻。


    不,或許


    從來沒有什麽是特別的時刻,也沒有什麽值得紀念。


    人生的高光和黯淡,在本質上毫無意義。因為一切,都可以重複。


    在時間遊戲中,物種可以無限循環。


    生而為人,本身就意味著囚禁於時間的輪迴。


    對於未來的焦慮,也就毫無意義。


    因為人生的傷心與失望,開心與喜悅在本質上都是虛無。


    沒有意義,又何必為明天憂慮。


    在時間的輪迴中,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係之舟。


    平生功業,也不過如蒼蠅般的飛迴原點。


    我們都不過是被俗世洪流裹挾而不得自在的囚徒罷了!


    薑典十分自嘲的想著。


    驀然,耳旁的話音漸漸希微難聞,眼前的人影更如夢幻泡影。


    正當他再嚐試走進小院時,忽然不知從哪裏發出的大和聲(取自“倚歌而和之”he四聲)。


    “風!”“風!”“風!”


    令四麵八方驟然生出了莫名的大風,一瞬間吹的薑典雙眼迷蒙。


    他忍不住雙手抱頭蹲坐下來,從他身心中隱隱浮現出一道道灰色的細密枷鎖。


    這枷鎖一麵將他緊緊包裹,一麵深深紮根地下,試圖抗禦這八麵來風。


    隻是這大風,蘊藏著吞吐宇宙之心,裹挾著席卷天地之勢,又是豈是區區人世枷鎖所能抗衡!


    不過頃刻,紮根地下的枷鎖,就被細微的風刃削斷,更裹挾著薑典在天地之間漂流。


    薑典無能抗衡這無可匹敵的風勢,隻能竭力護住頭部。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沛然大風,雖裹挾著他任意漂流,卻似乎並未傷他分毫。


    於是他不再畏懼,而是緩緩睜開雙眼。


    但見夜空下,璀璨星河,熠熠生輝;天地間,森羅萬象,競相綻放!


    如此盛景,引得他逸興遄飛,索性舒展雙臂,全然放飛自我。


    如同一羽輕鴻,乘著風勢,悠遊在蒼茫天地之間。


    他時而在無人的曠野上與鹿共舞,


    時而在空曠的高天上與飛雁比肩,


    時而在斑斕的花叢中細嗅芬芳,


    時而在茂密的叢林中嬉戲猿鶴,


    ……


    待到大風漸漸消散,隻餘天地蒼茫,星空浩渺,與他一人孤立!


    “是夢啊!”


    他忍不住的心中一動,默默念誦起了最後那四句寄語。


    “無形無相,無拘無束,變化莫測,自在隨心!”


    這一遍頌完,薑典隻覺心頭痛快幾分,似乎久被人世困囚的枷鎖都寬鬆一分。


    他忍不住又大聲念誦了一遍。


    “無形無相,無拘無束,變化莫測,自在隨心!”


    這一遍頌完,他心中更覺暢快,身體都輕鬆了五分。


    他遂忍不住的大和(he四聲)起來!


    “無形無相,無拘無束,變化莫測,自在隨心!”


    ……


    隨著薑典一聲聲的大和,那人世困囚他身心,讓他不得自在的枷鎖被他一根根從身心中拔除!


    即便那些枷鎖根根帶血,連帶他的身心也鮮血淋漓。


    可他的雙眼卻因此顯得越發明亮。


    過了不知多久,隨著最後一根枷鎖被拔除,他終得解脫,重歸自在。


    從未有過如此輕鬆的他忍不住的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我非池中魚,不為欲所拘!胸臆氣淩雲,化風馳太虛。”


    待到舒盡心胸時,浩渺星空之下,蒼茫天地之間,都迴蕩著他肆無忌憚的大笑聲。


    環顧八荒六合,這自在解脫的喜悅,卻無一人與他同樂。


    人生,從來孤寂呀!


    他陡然止住笑聲,當即大喝三聲。


    “風!”“風!”“風!”


    隨後整個人倏然化作一縷清風,悠遊在夜空下。


    而在這種特殊的狀態下,整個天地之間,色彩斑斕,近於夢幻,景象瑰麗,奇詭難言。


    或許真實的世界本該如此。


    隻不過從前,薑典被人類孱弱的血肉身軀困囚枷鎖,難見真實罷了。


    這一刻,以風之姿態看見世界真實的一麵,薑典心中生出莫名的大歡喜。


    他化作的這縷清風,乘著這股歡喜心意,頃刻之間吹過三山五嶽,九州四海,遍攬天地盛景!


    而後這縷清風中,更是生出怒呺不休的沛然之力,化作狂飆唿嘯的颶風,直衝穹天星河而去。


    卻是薑典欲要實現兒時的夢想,一入銀河摘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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