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麵館的鋪子不大,除去後麵掌櫃的居住的小院,前麵真正可供堂食的地方也不到十張桌子,其中有三張靠窗的桌子風景尚可,是需要提前預訂的。因此,不少食客都是從自家帶來食盒或是鍋碗,把麵和澆頭帶迴家裏吃。


    像孫皓和慕容懷仁這樣的達官貴人,若要堂食,自會讓府中的侍從提前去訂好桌子、麵、澆頭,待到午時便可直接去店裏用膳。


    這日,慕容懷仁大步流星地踏進齊家麵館,齊三公子正在賬冊上記錄著方才兩碗麵的銀錢,見是慕容懷仁前來,連忙擱下手中的毛筆,快步迎上前去:


    “喲,慕容將軍!請請請,裏麵請!位置給您定好了,就在孫大人旁邊那桌!”


    “誰?”


    慕容懷仁腳下一頓,蹙起了粗眉。齊三公子卻隻笑著坦然道:


    “孫大人呀!大理寺卿孫皓孫大人!”


    慕容懷仁朝著齊三公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孫皓穿著常服坐在窗戶下的方桌旁,正把一碗響油鱔絲往麵上澆。


    見慕容懷仁朝他投來目光,孫皓連忙站起身來,抱拳笑著說:


    “喲,慕容將軍啊!真巧啊!”


    慕容懷仁盯住孫皓,隻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同樣抱拳還禮道:


    “是啊孫大人,實在是太巧了!”


    孫皓今日剛一到齊家麵館,齊三公子就告訴了他,慕容懷仁也預訂了今日午時的堂食,孫皓故意讓齊三把慕容懷仁的座位安排在他旁邊的那桌——他今日過來用膳,不僅要打探一下城防局巡城的人裏有多少是慕容懷仁的暗樁,更要趁機送給慕容懷仁一份“厚禮”。


    “孫大人真有閑情逸致啊!”


    孫皓故作聽不明白的樣子,一臉疑惑地問道:


    “慕容將軍這是何意?孫某隻是來用膳,怎麽就叫閑情逸致呢?難道您素日裏不用午膳嗎?”


    “少在我跟前裝!”


    慕容懷仁咬了咬牙,故意問道:


    “算算時日,趙瑾離京有一陣子了,這會兒該到洛陽了吧?”


    慕容懷仁想試探一下孫皓,看看他和趙瑾到底是不是始終保持著聯絡。如果是,那就證明趙瑾的確可能是楚王一夥的。他故意問得這麽直接,就是想看孫皓會不會驚慌失措,繼而露出馬腳。


    誰知,孫皓卻十分坦然地嗦著麵條,吐出一根鱔魚骨,淡定地說:


    “是啊,趙瑾已經抵達洛陽了。”


    “……”


    慕容懷仁大為不解——他竟然一點都不驚慌?平靜得就像是你問他吃了嗎,他迴答吃過了……


    就在這時,孫皓又笑著補充道:


    “說來也巧,昨兒個遇見他弟弟趙璿了,趙璿剛收到趙瑾的家書,說是趙瑾已經抵達洛陽,準備歇兩日再去徐州。”


    竟然是這樣嗎?


    慕容懷仁愈發疑惑了,到底是宣王多慮了,還是孫皓太能裝了。而孫皓偏不給他深入思考的機會,隻接著神秘道:


    “你猜趙瑾還在家書裏說什麽了?”


    “說什麽?”


    慕容懷仁把腦袋往前伸了伸,似乎真的很感興趣,他也迫切地想知道趙瑾出京到底是幹什麽去的。然而,孫皓接下來的一番話,險些讓慕容懷仁噴出一口老血。


    “你知道嗎?皇上一行也抵達洛陽了。趙瑾說,皇上似乎很看重宣王殿下,欲立其為儲君。因其王妃慕容氏難產而亡,皇上已經開始給宣王重新選正妃了,據說是洛陽的某個新貴,姓王還是姓李來著?反正皇上迴京就要把他們一家調來長安為官了,聽說是委以重任,日後封侯拜相不是問題。宣王將會迎娶他家的女兒呢!”


    這套編出來的說辭像一把利刃,狠狠插在了慕容懷仁的心窩子上。


    慕容懷仁大張著嘴巴,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宣王當初為扳倒蕭妃和敬王,明知蕭妃派人下藥的情況下故意由著慕容氏早產,害死了自己的親兒子,還逼迫慕容氏假死,為的就是把事情鬧大。


    如今,慕容氏還藏在娘家,不能拋頭露麵。宣王明明許諾得很好,等自己日後登基稱帝自會找個合適的理由說服世人,重新迎迴慕容氏,立她為皇後。


    不然,慕容懷仁也不會費這麽大勁地為宣王效力。


    可如今,眼看著鴨子就要煮熟了,卻忽然飛跑了?


    他竟然要娶別的女人為正妃!


    慕容懷仁氣得嘴唇直哆嗦,徑直跑到孫皓那桌,與他同坐,問道:


    “你此言當真?”


    “你我無冤無仇的,我騙你作甚?”


    孫皓不屑地說:


    “您要是不信,就去鎮國公府問問趙璿,那家書還熱乎著呢!”


    慕容懷仁氣得險些閉過氣去,誰知孫皓又上來補了一刀:


    “喲,您瞧瞧我這腦子,我竟然忘了先前那位慕容王妃是您的女兒了!慕容將軍啊,您可要節哀啊,這人呢,有的時候就是命數不濟。您說您女兒跟宣王的時候,宣王總是被敬王壓一頭,如今好不容易整垮了敬王,您女兒又紅顏薄命,沒趕上這大好時候。哎,可惜呀,不然這未來的皇後之位必定落在您家,您原本可以做國丈的,如今也趕不上了……”


    你他娘的別說話行不行!


    慕容懷仁在心裏罵了孫皓一萬遍——他是懂得殺人誅心的。


    就這樣,孫皓拉著慕容懷仁聊了一中午,見他情緒不佳,又主動邀請他去茶樓喝茶聽曲兒,每日早朝過後都主動去和他搭訕,還時不時地開導他。


    慕容懷仁被孫皓鬧得心煩意亂,決定派自己的心腹去洛陽探一探虛實。


    就在皇上準備離開洛陽的前一日,宣王留在京中的探子忽然快馬加鞭趕來,還帶來了一具屍體。


    “這是誰?”


    宣王看著那具剛剛死掉的屍體,驚慌失措地睜大了眼睛。


    “殿下,這是慕容將軍的人。”


    “慕容懷仁?你動他的人幹什麽?”


    “殿下,慕容將軍應該是叛變了。”


    宣王一怔,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探子,卻聽這探子接著說:


    “這幾日,慕容將軍一直與孫皓走得很近,兩人還在麵館一起吃了飯,在茶樓一起聽了曲兒,屬下懷疑,慕容將軍應當是覺得楚王殿下在京中隨時會奪權稱帝,便審時度勢地投靠了楚王。幾日前,屬下忽然發現慕容懷仁把自己的心腹派出了長安,屬下害怕他會對您不利,便一路快馬加鞭追了上來,發現此人果然來了洛陽。”


    探子沒有絲毫的猶豫,把慕容懷仁派來洛陽打探消息的人給殺了,而慕容懷仁遲遲收不到心腹抵達洛陽的消息,便猜到心腹可能已經遇害,於是更加堅信宣王已經舍棄了慕容家。


    慕容懷仁在長安恨得咬牙切齒,宣王在南巡的路上恨得咬牙切齒。


    下一站就是徐州了。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宣王一時坐立難安。


    但是,為了不讓皇上看出端倪,宣王表麵上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他現在還有一個賭注可以下,那就是何信。何信雖然是跟著慕容將軍發跡的,但是何信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慕容懷仁遠在長安,與他多年未見,倒是未必能策反得了何信。


    算是一種試探,宣王差心腹再次快馬加鞭趕去了徐州,他沒有讓心腹告訴何信,慕容懷仁可能已投靠楚王,而是隻對何信說,趙瑾將會來徐州,表麵上是給楚王買酥糖,可實際上應該沒那麽簡單。


    他要看看何信會是什麽反應。


    此時,皇上南巡的儀仗隊已經離開了洛陽,在許歆的幫助下,沈驥拿到了新的身份名帖,成功離開洛陽城,一路隱姓埋名去了徐州。為了不引人注目,趙瑾和趙蘭溪則在半日後才啟程往徐州而去。


    宣王的心腹一個人打馬穿行,走的是近道,比南巡的儀仗隊快得多,沒幾日就抵達了徐州。何信得知消息後,並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反應,他思來想去,隻平靜地衝宣王的心腹說:


    “不急,趙瑾的夫人前些時日來趙家祭祖,至今還沒迴去呢。這於我們而言,倒是一個好機會。”


    那宣王的心腹聞言,有些擔憂道:


    “何指揮,趙家在徐州是世家大族,德高望重,您在徐州地界上動趙瑾的夫人,恐怕不合適吧。”


    何信卻隻詭異地笑道:


    “你以為,我會傻到給人留下把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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