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來的故人?


    許歆怔了怔,他在長安還有什麽親人嗎?除了不讓他入族譜的許家人,那就隻有姐夫了。


    可是,姐夫不是來不了嗎?


    連趙蘭溪都遲疑了一瞬,她來之前京中已經完全被慕容懷仁掌控,她實在想不出孫皓能有什麽方法把趙瑾送出來。


    出於長期以來的謹慎,趙蘭溪還是選擇了躲去屏風後。


    不多時,雅間外再次傳來腳步聲,房門被打開,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撩起外袍踏進門來。


    他身穿一件澗石藍素麵長袍,腳蹬一雙玄色短靴,發髻被青白玉環冠束著,如墨的長發上還落了幾片桃花瓣,想來是從香茗居樓下的幾株桃樹下經過的。


    許歆尚未看清對方的眉目,便聽得熟悉的聲音迎麵而來:


    “皇上天黑前便要進城了,許將軍今日不去守城,怎麽反而在這裏清閑?”


    許歆心裏一驚,待抬眼看清對方的容貌後,即刻心頭大喜:


    “姐夫?真的是你嗎?姐夫!”


    許歆幾乎是連蹦帶跳地奔向趙瑾,方才還一臉老成的麵容上很快就流露出孩子般的神情。


    “姐夫,許歆拜見姐夫!”


    恭恭敬敬地給趙瑾行了一禮,許歆連忙拉著趙瑾往裏間走:


    “趙娘子,你快出來,你看誰來了!”


    趙蘭溪從屏風後走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趙瑾。


    “你真的從京城脫身了?你是怎麽出來的?”


    “說來話長,這迴真是多虧了孫皓!”


    許歆把趙瑾請到桌邊坐下,又讓心腹再去添了壺茶水。


    “姐夫,你來了我就放心了。你有話慢慢說,我都聽你的!”


    趙瑾隻是長話短說,把孫皓送他出京的計謀簡單闡述了一番。這一路上他原本可以走近道,更早一點來到洛陽,但是為了摸清皇上的行程和隨行護衛的防禦情況,他特地喬裝成百姓,走了官道。


    由於皇上南巡不同於微服私訪,是正大光明地到民間去的,因此非常容易找尋蹤跡。待確認了皇上的行蹤後,趙瑾才快馬加鞭趕在皇上之前進城。


    “姐夫方才是說,皇上會在天黑前進城?”


    “不錯,你們可有見過沈驥?”


    趙蘭溪搖了搖頭,說:


    “我還沒有來得及去見沈驥。”


    趙瑾聞言,便提議道:


    “我們還是趕在皇上進城之前先與沈驥見上一麵吧,待皇上進城後,恐怕城中防禦會加強,大家行動起來隻怕多有不便。”


    更何況沈驥的身份太過敏感,不能暴露,他要想和趙蘭溪等人相見,必須得偷摸著進行。


    眾人一合計,便盡快給沈驥送去消息,讓他由城外密道進城。天黑前,沈驥與趙蘭溪等人終於在許歆府中匯合。


    沈驥這斷時日沉澱了很多,沒有之前剛到洛陽時的惶恐與不安了,他的心態更加沉穩平和,目光也愈發堅定,比起當年在關外初見趙蘭溪時的少年將軍,如今的沈驥更像是一名久經沙場的大將了。


    “許將軍,沈某叨擾了!”


    在趙瑾的引薦下,沈驥與許歆互相見禮,四人便相繼落座。


    每次見到趙蘭溪,沈驥都十分歡喜,他的目光總是時不時地落到趙蘭溪身上,但似是怕趙蘭溪有所察覺,又總是快速將目光移開。


    他以為沒有人注意到他,但趙瑾早已把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卻不露聲色。


    這時,許歆率先開口道:


    “目前,我掌管著洛陽廂軍的部分兵馬,若要將這些人送入皇上南巡的隨從中,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是……若想把沈小將軍和其他人送進去,恐怕難度就有些大了。”


    按照慣例,皇上南巡途經較大的城池時,當地州衙會安排廂軍跟隨皇上繼續南下,以示對皇上安危的重視,這是各地州衙的心意,皇上也不會拒絕。


    聽到許歆這樣說,沈驥也歎了口氣,坦誠道:


    “其實我也一直在思考,到底應該怎樣做才能混進南巡的隊伍中,這思來想去好些時日,也沒有想到合適的辦法!”


    趙蘭溪聞言,沉思了片刻,遂斟酌著說:


    “廂軍都是有名單的,按照名字一一對應,若是想把沈小將軍送進去,那就得頂替別人的名字。如此,就還得再驚動別人。這樣的話,風險會不會有些大?”


    這樣的話,風險確實會很大。


    趙瑾見狀,卻道:


    “其實我們想讓沈驥小將軍和他的人馬混入南巡的隊伍中,也是因為跟著皇上南巡的城防局人馬中有沈家舊部,咱們的初衷是為了讓沈小將軍和沈家軍舊部接頭,這樣沈小將軍就能把南巡隊伍中的沈家軍舊部統領起來,到了徐州便可與陸指揮統帥的徐州廂軍裏應外合。既然咱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讓沈小將軍與沈家軍舊部聯絡上,那又何必非要把沈小將軍送入南巡的隨從中呢?”


    接頭其實有很多種方法,不必執著於一種不好完成且風險極大的方式。


    就在四人於許府中相商之時,外麵的夜色一點點落下,直至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點點星子撒滿夜幕。忽然,一陣爆竹聲響起,漆黑的蒼穹之上綻放開朵朵煙花,顏色形狀各不相同,絢麗極了。


    這是為了迎接皇上南巡的隊伍進城。


    南巡與微服私訪的區別很大,微服私訪時皇帝隻帶著幾個心腹,不會有這麽多人跟著,就算是有大內高手相隨也隻是扮成尋常百姓遠遠跟著,沒有人知道那是皇上。


    但是南巡不同,皇上南巡時是正大光明地巡視,各地官員都要做好接駕準備,諸如洛陽、徐州等較大的城池,皇上會停留幾日,因此這些城池還會提前修建好行宮,供皇上歇息。


    這晚,洛陽城中廂軍早早地便將街道兩邊以人牆隔開,百姓們被廂軍擋在街道兩邊,看著皇上的車駕從城中走過,他們歡唿著,雀躍著,紛紛衝皇上揮手,高唿萬歲。皇上和德妃坐在龍攆上,也微笑著向百姓們揮手,城中盡顯一副國泰民安的景象。


    待龍攆行至洛陽行宮,皇上舟車勞頓,一心隻想歇息,便傳旨讓洛陽各級官員先迴去,第二日再傳他們來覲見。


    見皇上已經先行睡下,宣王連忙神秘地溜到德妃寢宮。


    “母妃,慕容懷仁送來消息了。”


    德妃正坐在銅鏡前卸著頭上的釵環,她握著金釵的手頓了頓,遂問道:


    “京中情況如何?”


    宣王將字條遞給母妃,隻不屑地笑道:


    “果然,咱們一走,老七就忙著給自己立威了。他竟然為了捧自己的人,把大理寺少卿趙瑾趕出了京,這樣好能讓他舉薦的孫皓在大理寺一人獨大。結果,眾大臣紛紛不滿,對此頗有意見,短短幾日,這楚王竟將朝中大臣得罪完了!”


    宣王一邊說著,一邊抱著懷在德妃身後樂嗬得不能自已,一邊轉悠著一邊說:


    “我還以為老七有多大本事呢!鬧了半天就這點出息!”


    薛德妃垂眸看著慕容懷仁送來的消息,卻默默地將字條放在燭台上燒毀,隻平靜地說:


    “你是不是忘了楚王是怎麽幫你除掉敬王的?”


    宣王歡快的腳步一頓,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了僵:


    “母妃這是何意?”


    德妃麵色凝重,轉過身來看向兒子,說:


    “你覺得老七會做這麽傻的事?以酥糖為借口就把在大理寺根深蒂固的趙瑾趕出京?老七可是能把老三扳倒的人,你以為他會沒有城府?”


    宣王隻覺自己的身子一僵,連忙道:


    “難不成……老七他是故意扮豬吃老虎?他這樣做就是為了麻痹我們,讓我們以為他根本不足為懼?”


    德妃長歎了一口氣,麵露哀傷:


    “老五,母妃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這些年母妃一直不爭不搶,隻圖平安,可是你卻非要爭這個皇位,以致如今和老七勢不兩立,不是他死就是你死!母妃不想看你們兄弟走到這一步的!可是事已至此,母妃自然不希望死的那個人是你!”


    “母妃……”


    “老五,你太好大喜功了!你總以為自己很厲害,但其實你的能力遠撐不起你的野心。反而是老七,素日裏藏著掖著,不顯山露水,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少手段呢!”


    德妃垂下眼眸,忽然沉聲道:


    “趙瑾離京,恐怕也沒有那麽簡單。你想想,何信當初從徐州給你送來消息,擔心楚王和孫皓會借著皇上南巡搞出點事情,畢竟何信手上還有人命,這個把柄恰好在孫皓手上。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楚王把趙瑾派去了徐州?”


    宣王心頭一顫,連忙上前道:


    “母妃是說,楚王、孫皓、趙瑾,也許都是一夥的?”


    德妃蹙了蹙眉,隻擔憂道:


    “這隻是母妃的猜測,我也希望這一切都是我多慮了。但是老五,你若想活命,就不能掉以輕心。過了洛陽,你父皇下一個落腳的地方就是徐州行宮了。所以在洛陽的這幾日,你務必要小心謹慎,切記不能讓任何可疑的陌生人接近南巡的隊伍,那些隨從中有沒有楚王的人也不好說!你父皇的行蹤,越少人知道越好。”


    宣王一聽,不禁也開始擔憂起來。畢竟現在留在長安的是楚王,皇上一旦在南巡途中出什麽事,自己作為隨行皇子必定難辭其咎,而遠在京城監國的楚王可謂直接坐享其成。


    宣王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他就不該自請出京!


    可惜木已成舟,人都走到洛陽了,想迴去是不可能了。


    “來人!”


    宣王即刻喚來自己的心腹,吩咐道:


    “速速傳信給慕容懷仁,讓他悄無聲息地調整京中城防布局,不要公之於眾,更不能驚動楚王!讓他給我想辦法暗中盯死楚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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