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望著我,做什麽?”秦千歲被他望的有些臊,溫情脈脈的看著他,聲音輕柔的不像話,“既醉了,就快些歇息罷。不能吃酒,就莫要逞強。旁人敬酒,你若不想喝,不喝就是了,何苦為了討旁人歡喜,去敗壞自己的身子?到頭來,這罪不還是要自己受著…”


    他口中的旁人,此刻正頂著一頭雜亂的紅毛在床上睡得唿嚕震天響…


    白承歡不知道是故意鬧人,還是想借著酒勁逗逗秦千歲,咯咯咯的笑了幾聲,熏紅著臉用手指了指他,“我媽還說我到現在都沒有媳婦兒,我怎麽感覺你就跟我媳婦兒一樣?說話輕輕的慢慢的,心疼我吧,還不好意思說,總是這一副撒嬌似的口吻教訓人,聽的我心裏癢癢的,哈哈哈!”


    秦千歲看著他滿口胡謅,臊的不忍直視,可轉過頭再想想,他平日裏不是這樣輕浮的人,大抵是喝醉了,這才口無遮攔,沒個正形。若是等明日清醒,再迴憶起今日之事,定是會無言以對,再與自己有了隔閡,豈不是得不償失?


    秦千歲輕聲歎了一口氣,無奈的嗔了他一眼,聲音輕道:“快些歇息。”


    “你吃過叫花雞嗎?”白承歡不聽,反而眼巴巴的望著他。


    “未曾聽說過。” 他問一句,秦千歲便不厭其煩迴一句。


    “叫花雞,就是把一隻雞醃入味,然後裹上一層荷葉,外麵再包上一層厚厚的泥巴,放火上烤幹,烤到泥巴黑曲曲硬邦邦,再拿一把小錘輕輕敲碎,裏麵的那隻雞沁滿了荷葉和泥土的香味兒,白白糯糯,香氣逼人~”


    秦千歲聽得極其認真,可聽著聽著,總感覺不對勁兒…


    白承歡吸溜一聲,望著秦千歲的眼神充滿了戲謔,抿了抿嘴巴,那個表情像極了他前世在醉生樓中看到的煙塵女子一般…


    嫵媚,妖嬈,帶著些耐人尋味,又叫人一看便懂。


    白承歡口中被泥巴裹著的那隻白白糯糯、香氣逼人的雞,不正是自己?!!!


    秦千歲後知後覺,當場臊紅了臉,看著白承歡那一副撩不自知且賤目兮兮的神情,心中萬般語,且一語不敢言…


    好想教訓幾句,卻又怕惹得白承歡心中不悅…


    無奈至極。


    他本想著白承歡就算是醉的再瘋,至多也就如此了,沒成想那人竟破天荒的手腳並用爬了起來,呆愣愣的環顧了一下四周,木訥著臉問了秦千歲一聲:“你吃石榴不?”


    秦千歲深吸了一口氣,看孩子似的望了他一眼,“快歇息罷,莫要跑了。”


    白承歡不理他,走的步子很穩,除了臉上的微醺證實著他確實有些醉了,不然乍一看,還以為沒沾過酒呢…


    外麵的門吱拗一聲被打開,等過了一會兒,傳來一陣走路的聲音,門又吱拗一聲被關上。


    白承歡一手拿著水果刀,一手抱了個紅彤彤的大石榴,在堂屋桌子上眯瞪著眼,想要把石榴一分為二,誰成想剛才從地上起的猛了不說,再加上這劣質酒的後勁兒太大,眩暈直逼腦門兒,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就連看著眼前的石榴都虛虛晃晃,從一個變成兩個,從兩個變成三個,然後排成一排,不停交換著位置。


    白承歡惱了,一手扶著石榴不讓它跑,一手握著刀從石榴中間穿插,誰知那石榴虛晃著影子,就是不老實待著,他一刀沒插穩,虎口頓時破天荒爛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湧柱,從虎口處流了出來…


    白承歡可能總感覺自己飄飄然的不太真實,刀剛插進去那會兒,疼得有些木了,感覺倒不大。他皺著眉輕哼了一聲,並沒有大喊大叫,搞得像是自己怎麽著了一樣。


    可後知後覺那股痛感直逼天靈蓋兒,疼的他頓時清醒了許多…


    白承歡深吸一口氣,這桌子上的石榴也不帶重影了,剛才想吃的欲望也逐漸消散,瞅著桌子上那把還帶著血的刀,以及桌子上和地麵上零零散散灑落的血跡,紅得耀眼,似乎要與石榴中的寶石相媲美。


    他不以為然,緊緊捏著虎口止血,突然想起來上迴給秦千歲買的紗布還沒有用完,也沒多想,就徑直走到裏屋,在秦千歲嗅著血氣逐漸殷紅的眸子中扭來扭去,血落了一地,弄的到處都是…


    秦千歲此時就像是被萬蟲噬骨一般坐立難安,那源源不斷的血氣,就像是噬命的毒蟲一般鑽進他的身子,湧進他的五感,爭先恐後的跑到他的眼睛裏…


    他極力的克製著這嗜血的欲望,紅壓壓的血漿源源不斷湧出,那隻有處子之身才配擁有的精純血氣誘的他不得不緊閉雙眼,快速閉合自己的嗅覺和感知!


    秦千歲多麽想問問白承歡怎麽樣了,要不要緊,疼不疼。可是一旦意識跑偏,張開了嘴,那源源不斷的血氣便會控製不住的湧進他的口中,強迫著他做一些他不願做的事!


    他不要吸食人血,不要吸食精氣!他不要再和從前一樣任人擺布!他隻想做迴自己,隻想做迴什麽都不曾承受過的秦千歲…


    “嘶!”白承歡突然捂著手蹲在地上,麵色極其痛苦…


    他把酒精當成雙氧水了,等到後來聞著味兒的時候,已經整個倒在了虎口處皮開肉綻的傷口上,頓時疼得他齜牙咧嘴,將頭緊緊埋在腿裏低聲悶哼,許久動彈不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秦千歲慌了,他甚至忘了自己身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繭,剛想要起身,卻被這身繭給攔了迴去,頓時忘了方才的堅持,急匆匆說道:“你若疼得厲害,我放一些鬼氣出去,鎮一鎮你的痛感!”


    “別別別…”白承歡沒受傷的手沾滿了鮮血,衝他無力的擺了擺,固執的迴應道:“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我先緩緩…”


    他邊說著,虎口處的鮮血邊源源不斷往外流著,像是止不住了一樣…


    秦千歲此刻無比後悔,他不該因為一時心疼,便輕易開口說了話。地麵上的鮮血冒著肉眼看不到的白氣,爭先恐後的湧入他的口內,他嗜血的狂傲已經被埋在骨子裏將近千年,如今卻被白承歡這幾滴血,給輕易迷的亂了心智。


    在白承歡所看不到的世界裏,一年之中最盛的太陰之氣,源源不斷鑽入秦千歲的體內。地麵上那香氣逼人的純正陽剛之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地麵消失,化作一團紅霧,鑽進他的口內,湧過他的全身…


    白承歡蹲了大約十幾分鍾,在稍稍緩和了一些之後,意識逐漸清醒,背對著身子,在床頭櫃上的塑料袋裏拿了一卷紗布包在手上,忍著痛,咬著牙打了一個結,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堆滿地的狼藉需要等著自己處理。


    他拖著自己剛包紮好的傷口,一邊倒吸著涼氣,一邊去拽衛生紙,想要把地麵上的血給擦幹淨。誰知一扭頭,地麵上的血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幹二淨!如果不是虎口上還在緩緩滲血的紗布證實了方才所發生的一切,白承歡還真的以為自己醉的出現幻覺了。


    他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又特地跑到堂屋去看外麵桌子上那最開始撒上的鮮血,可一開門,卻發現外麵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白承歡有些淩亂了。


    虎口處的紗布已經染成了紅色,他不知道自己要是照這麽個流法流下去,最後會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他的眼睛正盯著虎口處那一片滲血的紗布,腦子裏胡亂的想著一堆莫須有的事情,卻不曾發現那紗布上的血跡,也在逐漸慢慢蒸發…


    直到最後,紗布變成一片潔白,除了虎口處的痛感依然在,白承歡已經亂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哢嚓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破裂的聲音。


    白承歡快速走進裏屋查看緣由,卻發現那聲音的出處在秦千歲身上覆蓋著的黑壓壓的疤上…


    相處多日,他和秦千歲早已經熟悉,不再像剛開始那麽生疏。秦千歲在他麵前說話也不再畏手畏腳,以前總是以千歲自稱,不敢逾矩。在白承歡的一再強調下,總算是改了過來,不用敬語,而是用平語,自稱為:我。


    白承歡總說他身上的疤怎麽怎麽了,秦千歲每每在這時,都會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卑微強調一番:已然成繭,千歲曾被泡在藥中有些年日,日日食千毒萬草,這副身子早已毒入骨髓,難以祛除。即便是做了鬼,也是渾身毒氣藥氣,揮散不去。如今被太陽太陰之氣逼的浮了出來,先是成傷、後是成疤、轉而為痂、毒落為繭…


    待著天時地利人和,這繭裂開,秦千歲便可重得新生。


    到時,就不會再拖著這副肮髒的身子去礙白承歡的眼…


    白承歡緩過神兒來,直愣愣的盯著秦千歲身上逐漸裂開的黑繭,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往後退了一步…


    不是說還得一個多月嘛,這是什麽情況???


    他想上去喊一喊秦千歲,但心中的忐忑促使他閉上了嘴,白承歡有些慌張的扭頭看了眼睡的昏沉的何三冠,生怕他下一秒會醒過來,如果看到這一幕,他不知道該怎麽向何三冠解釋…


    白承歡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就像看老婆生孩子一樣急的也顧不上手上的傷了,又是想拿毛巾又是想拿盆的,最後想了想,索性拿了個床單,他想著秦千歲從這裏麵出來的時候,一定是一絲不掛,渾身光溜溜的。照他那個靦腆的性格,肯定是會害羞的全身通紅。


    他聽秦千歲描述過從這黑殼裏麵出來的場景,他甚至問過秦千歲,為什麽還沒有經曆過,就已經知道了。


    秦千歲迴答他:或是一種感知,說也說不明,道也道不清。


    白承歡稱之為——男人的第六感。


    那黑殼裂的十分緩慢,白承歡酒都醒的透透的,手裏的床單抱的有些累, 他索性扔在地麵涼席上坐了下來,時而擠眉弄眼、時而愁眉不展、時而捏緊拳頭、時而自我舒緩…


    隻見秦千歲咬著牙,強忍著全身的劇痛,眼睛大睜著,死死的望著天上那輪明月,那無形的白氣從天而降朝他洶湧而來!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這厚厚的一層黑繭正在與他的血肉逐漸分離,那種極致的疼痛,就像是從他身上活生生扒下來一整張皮一樣,那痛感如此真實,以至於他完全忘了自己是一隻沒有七情六欲的惡鬼,可笑至極的把自己當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


    秦千歲如臨剝皮剔骨,白承歡這邊也不怎麽好過…


    白承歡能看得出他很痛苦,但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他不敢喊秦千歲、不敢開口說話、不敢分散他的注意力、不敢強硬的打斷他。於是隻能自己一個人胡亂猜測著、滿心焦急的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白承歡已然昏昏欲睡。


    他不知道為什麽,流了這麽多血他還沒有覺得有什麽不舒服,等到發現那些血都憑空消失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隨著這些血液的憑空流逝而逐漸變得昏昏欲睡,全身無力、每一根頭發絲都在叫囂著:好累,好累…


    天上的明月更加的亮眼,銀白色的一層薄光完整的覆蓋在秦千歲七痕八裂的身體上,像是給他蓋了一層銀絲被…


    *


    次日清晨,白承歡強撐著昏濁的意識破天荒起了個大早。


    還沒等清醒就已經連滾帶爬的掀開身上的毛毯晃悠悠站了起來。他臉色蒼白的厲害,嘴唇煞白毫無血色。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抽了魂兒一樣,一點精氣神兒都沒有…


    他目光第一個就投向了秦千歲竹床所在的方向,卻在不停的睜眼閉眼中重新切換了無數遍,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突然發現自己不是在做夢。


    秦千歲連人帶床都消失了…


    白承歡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耳邊嗡嗡嗡的,全是盲音。


    他慌了。


    他強忍著想要扯著嗓子去喊秦千歲的衝動,可他更怕關詩敏和何三冠被他驚醒,白承歡解釋不了,他沒法解釋。


    咬著牙捏緊拳頭,他虎口處的傷口剛要長好,又被他這一股蠻力給掙的裂了開來…


    此時天剛蒙蒙亮,應該還不到六點。白承歡昨天夜裏硬撐了三個小時,雖然他人已經清醒了不少,但到底還是喝過酒的,再加上莫名其妙突然感覺到身體極度的疲憊不堪,三個小時之後見秦千歲還在閉著眼一邊嚐試著屏息凝神,一邊咬牙切齒抵抗著那撕裂般的折磨,白承歡一個沒忍住,一頭栽了過去…


    他不知道秦千歲到底怎麽樣了,是成功還是失敗?現在是什麽樣子?身上還有沒有這些厚厚的疤?能不能下床走動?能不能活動自如…


    他對此一無所知。


    白承歡心急如焚的推開了門,堂屋空空如也。


    他一把掀開堂屋的門簾子衝了出去,卻不成想,竟然在院子裏看到了秦千歲睡了幾十天的那張破竹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哭包小夫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百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百億並收藏哭包小夫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