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雅黛扶著鄭凱的小臂從小舟邁上貨船,兩個人埋頭走向機艙,裝載貨物的工人們依舊忙碌著。


    晴川雅黛順著狹窄的通道跟在鄭凱身後,忽然鄭凱停住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間艙室,晴川雅黛點了下頭輕輕走過去。艙門留有一道縫隙,晴川雅黛的大眼睛眨了兩下,窺見宋啟昌正在與一位年輕女子對弈,晴川雅黛雖沒親眼見過宋紫嫣,但對方的照片已閱覽數次,父女二人的交談內容進一步確認了宋紫嫣的身份無疑,晴川雅黛縮迴頭轉身望向鄭凱。


    兩輛黑色轎車急速駛過街麵,通過車牌可知是日本憲兵司令部的車輛,坐在後排的幸澤一郎臉色凝重,剛剛他接到晴川雅黛派阿來打來的電話,稱宋啟昌與某人在虹口濱江碼頭秘密會麵,對方很可能是宋紫嫣。放下電話幸澤一郎沉思片刻,再次拿起話筒打給曾樊博,命他立即帶人前往虹口江濱碼頭,將儲存在倉庫內的全部貨物燒毀。


    幸澤一郎走下車,見阿來一溜小跑來到近前匯報情況,指著岸邊不遠處的一艘貨船說夫人就在上麵,確認老板和他女兒宋紫嫣正在密會,有兩刻鍾時間了。


    幸澤一郎盯著貨船眉頭緊皺,用中文問道:“夫人親口對你說的?”


    阿來愣了下,隨即迴道:“哦,是鄭凱告訴我的,夫人的貼身司機。”


    “他人呢?”


    “。。。迴去了。”阿來弱弱地說。


    幸澤一郎習慣性地握了握刀柄,是澀穀平介臨行前送給他的那把武士刀,命副官帶幾個人按照阿來描述的位置前去抓人,曾樊博率領手下應該很快就到,封鎖整個碼頭,藏身於此的任何人都插翅難逃,其他人跟隨幸澤一郎。


    “你跟我走。”


    “去哪?”阿來怯怯地問。


    幸澤一郎望向幾百米外停泊的另一艘貨船。


    船工師傅見日本兵端著槍氣勢洶洶踏上船,嚇得不敢再幹活,紛紛雙手抱頭蹲在甲板上,幸澤一郎拔出手槍子彈上膛邁上甲板,身後的阿來不明白為何要來這裏。


    中國有句古語叫兵不厭詐,深受澀穀平介影響的幸澤一郎亦熟讀孫子兵法,狡詐的幸澤一郎判斷老謀深算的宋啟昌不會沒有防備,中國人最擅長偷梁換柱暗度陳倉的伎倆,因此幸澤一郎篤定宋啟昌和宋紫嫣一定在另一艘船上,終於能夠實現澀穀平介的夙願,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幸澤一郎命手下散布開來逐一艙室搜索,他和兩名日本兵跟在阿來身後,由於兩艘貨輪的內部結構完全相同,阿來直接奔向地下一層的那間艙室。


    距離艙室還有不到十米距離就聽見宋啟昌的聲音,阿來倏地停下迴頭望向幸澤一郎投去崇拜的目光,幸澤一郎晃動槍口示意兩名手下守在門兩側,他輕輕走到門前透過門縫看見一個女人背對著靠在椅背上,穿著打扮就是宋紫嫣,幸澤一郎朝阿來使了個眼色,讓他推開門,突然從房間裏傳出宋啟昌的聲音:“幸澤大佐進來聊吧。”


    阿來嚇得一個趔趄被一個日本兵扶住,幸澤一郎咬了咬牙推門而入,兩名日本兵尾隨進來槍口對準宋啟昌。


    “打擾宋會長了,還有這位小姐。”幸澤一郎說完見宋紫嫣坐在那一動不動,覺察出異樣,剛想上前,見宋啟昌突然從桌子下麵抽出一把手槍對準宋紫嫣的腦袋:“別過來,再動我就開槍了。”


    幸澤一郎先是一驚,隨即獰笑迴道:“用親生女兒相威脅,真是位好父親那。”


    宋啟昌沒吭聲,冷冷地用槍管挑起紫嫣頭戴的網紗帽撥落,露出一位少婦裝扮女人的臉,幸澤一郎仔細辨認竟是晴川雅黛,晴川雅黛穿著宋紫嫣的衣服靠在椅背上閉著雙眼陷入昏迷中,身後的阿來和日本兵也嚇了一跳。


    “雅黛子?”幸澤一郎一聲驚唿,清楚自己中了宋啟昌的計,舉槍對準宋啟昌的胸口。


    “開槍啊,有這個服侍我四年多的日本女人陪葬,不虧。”


    幸澤一郎這才看清宋啟昌手裏的槍是澀穀平介送給晴川雅黛的,兩名日本兵舉槍瞄準,阿來迴避著宋啟昌的目光後退半步。


    “宋紫嫣在哪?”幸澤一郎質問道。


    宋啟昌冷笑下:“我可以告訴你,但必須做個交易。”


    幸澤一郎咬牙切齒地說:“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我一聲令下就能斃了你!”


    “開槍吧,”宋啟昌將槍口按在晴川雅黛的額頭上,“殺了我,你們什麽也得不到。”


    艙室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個日本兵跑來匯報,貨艙裏的貨物並非棉紗和棉衣,而是用麻布包裹偽裝的幹草與碎布頭等垃圾,幸澤一郎聽完怒不可遏,瞪向宋啟昌:“你把棉紗藏在了哪裏?”


    “我是商人,要有舍有得。”


    幸澤一郎判斷另艘船的情況亦是如此,心想一個老家夥也翻不起多大的風浪。


    “好,我倒要聽聽事已至此宋會長還想得到什麽?”


    “活命。”


    幸澤一郎聞言放肆狂笑,整個機艙都能聽見。


    “中國人果然都是怕死鬼,你覺得你還能活著走出這裏嗎?”


    “不想聽聽我的籌碼嗎?”


    幸澤一郎壓了口氣,他不想在老家夥身上浪費時間了,尤其是身處在狹窄密閉空間裏,遂點了下頭。


    “我可以告訴你們棉紗存儲地點以及放了雅黛子,條件是放我出去。”


    幸澤一郎嘴唇上的小胡子微微動了動,心說老東西是不是老糊塗了,簡直是癡心妄想,所幸讓他多活一會兒。


    “沒問題,我答應你。”幸澤一郎示意兩名日本兵放下槍,艙室外的特務守在外麵,宋啟昌和幸澤一郎同時放下槍。


    “說吧,宋會長。”


    “你覺得我會愚蠢到就這麽告訴你嗎?”


    幸澤一郎眉宇簇了下:“想怎樣?”


    “我把寫有儲藏地點的紙條放在了盒子裏,”宋啟昌瞥向桌麵上的一隻上了鎖的錦盒,拿起上麵的鑰匙塞進懷中,“待我下船安全離開後,會把雅黛子和鑰匙一同留給你們。”


    幸澤一郎瞟了眼錦盒,見宋啟昌打了個哈欠,顯然是煙癮犯了,竟若無其事地拿起托盤上的鼻煙壺,擰開瓶蓋從鼻煙壺中取出煙膏放在虎口處,然後將鼻孔貼近鼻煙膏用力吸嗅著,趁這個空當幸澤一郎朝阿來使了個眼色,阿來會意一個箭步衝過來抱起錦盒,宋啟昌見狀伸手去奪為時已晚,見阿來抱著錦盒衝出門外,宋啟昌高喊:“叛徒,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不得好死!”


    幸澤一郎示意兩名手下去幫阿來撬開錦盒,隨即拔出手槍轉迴身,瞧見宋啟昌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猛地意識到什麽,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鈍器砸開鎖頭的聲音,掀開盒蓋的刹那伴隨著阿來和日本兵的驚叫聲,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手雷在半空中爆炸,威力巨大,衝擊波將周圍的一切摧毀,炸裂的彈片削掉了阿來的頭蓋骨,切斷了幾名日本兵的肌肉組織、骨骼和各種器官,血渣肉末迸濺在艙室四壁上,天花板塌陷將艙室門堵死,殘垣斷壁上火光四起。


    艙室內一片狼藉,硝煙彌漫,最先醒過來的竟然是晴川雅黛,發現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奮力掙脫著,嘴裏塞著東西發出悲鳴。


    幸澤一郎抖了抖頭上的土爬起來,好在沒有大礙,爆炸發生時手槍被震落,臉上被劃開幾道口子鮮血直流,幸澤一郎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麵露猙獰,從腰間拔出武士刀,刀尖指向坐在椅子上亦滿身傷口的宋啟昌。


    宋啟昌一手攥著懸落的懷表,另隻手裏握著水煙袋,不徐不疾地哼唱起京劇《華容道》唱段:“頭戴金冠鳳翅飄,鳳眼蠶眉呈英豪。忠義扶定漢室主,上陣全憑偃月刀。慢說一十八騎殘兵敗將,就是一十八隻猛虎,關某何懼,你好比鼇魚吞鉤釣。。。”最後瞧了眼懷表,塞入懷中。


    幸澤一郎當然聽不懂宋啟昌所唱何意,氣得他顫抖雙臂高高舉起武士刀揮向宋啟昌,宋啟昌猛地將水煙袋裏的液體潑向幸澤一郎,幸澤一郎頓覺渾身濕漉,臉上的液體黏糊糊的,腳下一個趔趄絆倒在門口一處未燃盡的火苗上,瞬間火焰騰起竄滿幸澤一郎全身,疼得他就地翻滾撲打火焰亦是徒勞,火舌順勢將整個房間引燃,幸澤一郎的慘叫聲響徹耳畔,宋啟昌目露兇光把水煙袋砸向地麵,又升起一團火焰,從宋啟昌喉嚨裏爆發出憤怒的吼叫:“中國人從來不怕死!這就是犯我中華,殺我同胞的下場,有小鬼子陪葬,老子值了!”宋啟昌說完撿起地上的手槍,槍口對準晴川雅黛。


    港口外停泊的貨輪燃起熊熊烈火,頃刻傳來兩聲清脆的槍響,相隔幾百米外貨船上的日本兵站在甲板上朝這邊眺望著,突然從碼頭岸邊的倉庫方向傳來激烈槍戰聲,日本兵立刻下船奔了過去,遠處一艘小船的船艙簾子掀開一道縫,露出宋紫嫣的五官,手裏攥著手絹,船夫鄭凱用力劃著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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