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五年季夏的大上海格外悶熱,戰爭形勢亦隨這炙熱的天氣般風卷雲湧。五月八日德國無條件投降,納粹德國覆滅,歐洲戰場的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結束。國內戰場,國·民·黨軍隊收複了廣西、福建、浙江、江西等失地,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延安勝利召開。日軍雖全線潰敗,仍負隅頑抗,上海日本憲兵司令部已將在華僑民、商人、家眷等運送迴國,包括大量搜刮掠奪而來的黃金、錢財、文物等貴重物資,陸軍參謀本部和梅機關負責轉運安保工作,澀穀平介隨團迴國,臨行前他把幸澤一郎和曾樊博等人請到別墅,送別宴的氛圍顯得有些悲壯。


    澀穀平介將收藏多年的一把日本武士刀送給幸澤一郎,頒發給曾樊博一枚大東亞戰爭獎章,兩個人飲下三杯清酒,誓死效忠天皇,完成陸軍參謀本部交給他們的終極任務,幸澤一郎的家眷將同澀穀平介返迴東京,孤身一人的曾樊博早已沒了後顧之憂,澀穀平介竟潸然淚下,一左一右摟住兩個人的肩膀。


    “大日本帝國不會戰敗,大東亞共榮圈萬歲!勝利將永遠屬於大和民族!”澀穀平介激動跪地,幸澤一郎和曾樊博見狀連忙跪倒,三個人捧起酒杯一飲而盡,古有桃園三結義歃血為盟,今朝三隻苟延殘喘的狗特務做瀕死前的狂歡,高唿著:“大日本帝國萬歲!天皇萬歲!”


    激·情過後曾樊博和幸澤一郎分別向澀穀平介匯報著任務進展情況,安素娥和蕙蘭這些日子始終深居簡出,除了去集市采買剪裁縫紉用的必要物料外,沒發現與陌生人接觸,而宋啟昌就狡猾得多,將全部家當秘密轉移後,還與重慶軍統方麵頻繁接觸,雖然遭到澀穀平介的警告,但顯然老東西是硬骨頭一塊,且近來頻繁往來於港口碼頭和紗廠等處,似乎欲有什麽大動作,按照澀穀平介的授意暫不對其采取行動,待時機成熟時將全部人等一網打盡。


    幸澤一郎的主要任務是秘密處決羈押在上海各個監獄內的囚犯,鑒於人數眾多及各方壓力必須采取分撥次分類別的方法,並將處決鄒慶海的時間地點等消息傳播出去,不出意料定能一舉殲滅中·共上海地下情報網,抓獲宋紫嫣這個令澀穀平介最放不下的女人。


    這時,一名特務走進來伏在曾樊博耳畔低語,曾樊博雙眉漸漸隆起,得到可靠情報,宋啟昌暗中勾結軍統,欲將存放在港口碼頭倉庫的棉紗和棉衣,以及上海各大紗廠商鋪的棉紗原料通過海運運往天津,起初日本人是想將這些物資運迴本土的,因數量眾多運力有限才被迫舍棄,沒想到國·民·黨卻想占為己有,很顯然是將棉紗棉衣運往華北和東北,為與關東軍冬季決戰做好準備,澀穀平介聽完嘴唇上的小胡子微微顫動著,向幸澤一郎和曾樊博下達命令,決不能讓軍統的陰謀得逞,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宋啟昌,火燒棉紗。


    狡詐的幸澤一郎忽然想起幾年前的豐田紗廠日本陸軍軍火庫爆炸案,令日本軍方至今蒙羞,此次轉移運送棉紗行動共·黨分子必定會參與其中,如若借此契機將其共同剿滅,或許會逆轉頹勢出現轉機,澀穀平介的眼神裏流露出殺氣和難得一見的亮光。


    安素娥整夜未眠,終於在預定時間內完成了兩身旗袍和一套西裝的製做,上午要親自送往澀穀平介的別墅,蕙蘭神色緊張地把成衣裝進盒子裏,安素娥叮囑她千萬不要緊張,這是營救行動的重要一環。


    三天前,何仲勉裝扮成倒泔水車夫從小院後門經過,淩晨時分趁監視特務打盹的時候將一張紙條塞進門縫,安素娥聽見動靜撿起拿迴房間展開觀瞧,得知將在後天上午營救鄒慶海,讓安素娥設法拖住澀穀平介。


    澀穀平介站在試衣鏡前笑容滿麵,這套西裝簡直太合身了,幾乎挑不出任何瑕疵,試想下穿著這身衣服迴到故鄉神奈川縣見到妻子、女兒純子和尚未謀麵的外孫,是件多麽幸福的事啊,澀穀平介許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太謝謝了,辛苦你了安老板。”澀穀平介朝安素娥鞠躬道謝。


    安素娥連忙迴禮:“不敢不敢澀穀將軍,是我們應該做的。”一旁的蕙蘭隨同躬身迴禮。


    “中國匠人的手藝太精湛了,這點我們甘拜下風。”


    “讓顧客滿意是我們的服務宗旨,無論對方是誰。”安素娥迴道。


    “嗯,我很滿意,再次感謝。”澀穀平介說完見兩個女人仍立在原地,眉頭微微蹙了下,安素娥望向桌案上的盒子,澀穀會意說道:“旗袍也很漂亮,相信夫人和女兒也會滿意的。”


    這時一身特務打扮的人跟在管家後麵走進試衣廳,安素娥餘光瞟見,說:“按規矩是需要客人親自試過滿意後才算訂單完成,可。。。”


    “都是按照尺寸做的一定沒問題,我放心。”澀穀平介迴道。


    “這。。。那好吧。”安素娥勉強地說。


    特務走到澀穀平介跟前剛要張嘴,蕙蘭忽然冒了句:“我和老板娘的身材跟小姐、夫人的差不多,要不我們穿上試試看?”


    澀穀平介愣了下,特務見狀沒敢出聲,安素娥連忙拽起蕙蘭,說:“瞎說什麽,那是給夫人和小姐做的新旗袍,我們怎麽能。。。”躬身對澀穀平介,“請將軍不要生氣,我們先迴去了。”安素娥拉著蕙蘭轉身走開,蕙蘭露出不甘的神情,被老板娘用力握住手臂的舉動恢複了原樣,這時從身後傳來澀穀平介的聲音:“等等。”


    兩個人站住迴過頭,澀穀平介嘴角一咧:“那就勞煩二位試試吧。”


    衛生間裏,安素娥幫蕙蘭係好一側的盤扣,蕙蘭則扒在門縫上向外看著,扭過頭剛要張嘴,安素娥拉起她來到裏麵,打開水龍頭,借助水流聲的掩蓋,蕙蘭說剛才那名特務跟澀穀平介匯報完,老家夥就走進書房用聽不懂的日語通著電話,大概率與營救鄒慶海行動有關,安素娥和蕙蘭有意拖延時間的行為很可能已引起澀穀平介的懷疑,但為了行動成功,她們必須冒險一搏,少頃,兩個女人出現在澀穀平介麵前。


    澀穀平介的眼圈不禁濕潤了,轉眼已離家九個年頭,恍惚間眼前站著多年未見的夫人和女兒,人老悲秋,特務頭子也有想家的時候,他對兩套旗袍很滿意,多付了一成製做費,讓管家送安素娥和蕙蘭出門,兩名特務暗中跟隨著黃包車。蕙蘭望向安素娥用眼神交流著,原來蕙蘭故意將兩件旗袍的盤扣設為雙數,民國時期素有“活人穿單死穿雙”的說法,寓意喪鍾已為日本侵略者敲響,兩個女人的手緊緊攥在一起。


    清早,從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大門駛出一輛押送囚犯的卡車,是近來每天都會上演的一幕,老百姓清楚又一車同胞駛向了鬼門關,而今天卻稍有不同,卡車後麵多了一輛黑色轎車,車窗被黑色布簾遮住,行駛到閘北荒郊的一個路口時,黑色轎車改變了方向。


    黑色轎車停在一片小樹林邊,車門一開兩個特務押解著一名頭戴黑布口袋的犯人出來,後麵跟著一個當官模樣的特務從懷裏掏出手槍四下張望著,幾個人走進樹林。犯人跪倒在地渾身發抖,身後的兩個特務似乎比他更害怕,目光不時從樹林深處和領頭特務間來迴切換,領頭特務似乎沉不住氣了,拉動槍栓子彈上膛,兩個小特務立馬跑開,被領頭的一腳踹在屁股上,其中一個隻好哆裏哆嗦地轉身迴來嘴裏喊著“。。。囚犯鄒慶海,上路的時候到了”,另一個特務扯下犯人的頭套,露出血肉模糊的五官,嘴裏塞著東西,兩名特務隨即後退兩步拔出槍卻對準樹林方向,突然從密林深處傳出幾聲槍響,嚇得三個特務頓時趴在草叢中雙手抱頭,與此同時四周圍槍聲大作,足足過了十來分鍾才漸漸平息,領頭特務慢慢抬起頭,發現犯人胸部中彈倒在血泊中,猛迴頭瞧見一個特務舉著槍嚇得體若篩糠,剛剛槍聲一響,小特務嚇得朝四周一頓亂·射,恰好命中犯人。這時,一名黑衣人從遠處跑來查看情況,領頭特務方才得知是有人放了空槍讓事先埋伏的特務們亂了分寸瘋狂輸出,而對方壓根就沒想救人。


    領頭特務立刻向幸澤一郎匯報,沒想到幸澤一郎親自設伏的另一邊也撲了個空,卡車上的犯人被帶到指定地點逐一處決也沒等到前來營救的共·黨分子,死者中自然沒有鄒慶海,幸澤一郎自認為想出的妙計失算了,就在幸澤一郎怒氣未消之時,從七十六號總部傳來消息,獄中的鄒慶海被人救走了。曾樊博知道事情不妙向幸澤一郎匯報了情況,幸澤一郎暴跳如雷,不得以隻好把這一消息告知了明天就將啟程迴國的澀穀平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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