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澤一郎滿臉堆笑與宋啟昌握手,宋啟昌忍住火氣將眾人迎進房間,手裏仍提著皮箱,晴川雅黛欲接過來,被宋啟昌拒絕。


    “聽雅黛子說,宋會長去外麵催繳賬款,看來成果頗豐嘛。”幸澤一郎的中文顯然增進不少。


    “澀穀將軍催得緊,鄙人怎敢怠慢,快請坐。”


    眾人落座,幸澤一郎表明來意,是代表澀穀平介前來探望宋啟昌夫婦,還帶來了神奈川縣的特產壽司卷,而真正目的不言而喻,很快直奔主題。


    “時候不早了,就不打擾宋會長休息了。”幸澤一郎放下茶杯說道。


    “怎麽,夫人已經準備了晚宴,請幸澤大佐務必賞臉吃過飯再走。”宋啟昌說完望向晴川雅黛,夫人的表情有些尷尬。


    “多謝宋會長和夫人的款待,一會兒還要趕往碼頭見幾位會長,告辭了。”幸澤一郎說完並未起身,目光落在宋啟昌身旁的皮箱上,曾樊博一臉獰笑地望著。


    “既然這樣就不挽留幸澤大佐了,改日請澀穀將軍一道來府上用膳,請。”宋啟昌起身相送,幸澤一郎卻紋絲未動,氣氛十分尷尬。


    “還有什麽事嗎?”宋啟昌疑惑道。


    幸澤一郎的神色很難看。


    “宋會長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今天是什麽日子您不清楚嗎?”曾樊博說。


    “什麽日子?”宋啟昌顯然要把糊塗裝到底。


    “是上繳金條的最後期。。。”


    幸澤一郎瞪了眼曾樊博,露出假笑:“不好意思宋會長,上次紡織商會提交的數目澀穀將軍很不滿意,所以才親自登門拜訪,宋老板是聰明人,不用把話說得那麽直白吧。”


    “噢,原來是。。。瞧我這腦子,還以為幸澤大佐單純是來看望我和雅黛子的呢,可。。。”宋啟昌長歎一聲,立刻變了副麵孔,“不是鄙人不想完成任務,是。。。上次見麵已經和澀穀將軍講得很清楚了,去年大旱,江南等地的棉花減產,今春又鬧蟲瘟,蠶農虧得血本無歸,再加上打仗。。。別說小本經營的商戶,就連富商和紗廠老板都叫苦不迭,讓他們短時間內上繳那麽多黃金,相當於要他們的命啊。”


    “我理解宋老板的困境,可就算這樣卻未影響你的收入啊。”幸澤一郎眯起眼睛說。


    “這話。。。什麽意思?”


    “別裝糊塗了,箱子裏裝得什麽東西?”曾樊博問道。


    宋啟昌下意識地摸向箱子把手:“。。。我的私人物品。”


    “從匯豐銀行取出來的吧。”


    “你怎麽知道,好啊,你們在跟蹤我?”宋啟昌邊說邊把箱子貼在腿邊。


    幸澤一郎壓了口氣:“宋會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該上繳的數目遠未達標,還拿天災和商戶當借口,自己卻中飽私囊。”


    “這是我的私有財產。”宋啟昌的語調變得急促起來。


    “當初若不是大日本皇軍讓你這個在押犯做了商會會長,早在哪個亂墳崗身首異處了。”


    “我。。。”


    “事到如今還想狡辯嗎,幸澤大佐今天親自到訪就是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出箱子裏的東西,繼續做你的會長,否則。。。”曾樊博摸了摸露出槍套的槍柄。


    “裏麵裝得真不是金條,是。。。”


    “敬酒不吃吃罰酒!”


    幸澤一郎已然失去耐心朝曾樊博使了個眼色,曾樊博撲過去抓住皮箱的一邊,晴川雅黛試圖阻攔猶豫片刻垂首站立,宋啟昌拚了老命般死死拽住皮箱的把手不撒手,兩名黑衣特務衝過來加入戰團,嘭地一聲,箱子重重落地,隨即傳出陶瓷、玻璃器物碎裂的聲響。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鍾,曾樊博俯身打開鎖扣掀開蓋子,箱子裏麵竟是一排排碼放整齊的鼻煙壺,有瓷的、玻璃的、和田玉的、翡翠和琺琅彩的,許多都從包裝盒中脫落摔碎,尤其是幾隻琉璃材質的鼻煙壺摔成了碎片,眾人望見吃驚不已。


    宋啟昌緊咬牙關走到近前,本以為他會心疼,從中挑出未被摔壞的,沒想到宋啟昌竟抬起腿,皮靴重重踩在上麵,發出爆裂的聲音,進而瘋了般雙腳跺了上去,瞬時間整箱極其珍貴的清代、民國時期的鼻煙壺毀於一旦,迴過神的晴川雅黛急忙撲過去抱住丈夫的腰,宋啟昌發出憤怒的嘶吼:“他們不是想要嗎,都拿去吧!”


    突如其來的反轉令幸澤一郎始料未及,但很快就想到了什麽,曾樊博會意跑出門外去車裏搜查,亦一無所獲,曾樊博不甘心抓來司機訊問,從下午到傍晚宋啟昌有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司機嚇得渾身顫抖說一下午老板除了與人談生意就是在趕路,那隻皮箱始終寸步不離,曾樊博最後叫來跟蹤的特務,小特務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曾樊博伏在幸澤一郎耳邊低聲匯報著情況,幸澤一郎嘴唇上的一撮小胡子微微顫抖著,隨即橫眉立目扇了曾樊博一記耳光,把曾樊博扇蒙了,捂著臉不敢造次。


    幸澤一郎轉向宋啟昌:“實在抱歉宋會長,原來是一場誤會,都怪這些沒用的中國人。。。”


    “沒必要解釋了幸澤大佐,我和內人該用膳了。”宋啟昌打斷道。


    宋啟昌的逐客令讓幸澤一郎很不爽,但是他主導了這場鬧劇必須由自己收場,隻得起身朝宋啟昌夫婦躬身行禮後離開,曾樊博和兩名手下跟在身後,被宋啟昌叫住。


    “等等,把東西拿走。”


    曾樊博實在忍不住剛要翻臉,被幸澤一郎一腳踹在屁股上:“聽不懂宋會長的話嗎?”


    曾樊博捂著屁股,臉上的紅印清晰可見,隻好和手下一起將碎片撿迴箱子裏鎖好,然後起身。


    “請轉告澀穀將軍,宋某定將竭盡全力完成任務,隻是希望再寬限些日子,至於箱子裏的東西,是鄙人這些年的私藏,”宋啟昌輕歎一聲,“或許是出於思念家鄉和親人的緣故,染上了吸煙的習慣,尤其是這些鼻煙壺,是用這些年商會會長的俸祿購買的,這點雅黛子能夠證明,本打算從銀行保險庫取出來向澀穀將軍說明情況,不料想。。。唉,也隻好這樣了。”


    幸澤一郎咬合肌動了動沒有迴答轉身走開,曾樊博和手下提著燙手的箱子灰溜溜地跟了出去。日本人果然上了老奸巨猾的宋啟昌的當,自從宋啟昌有了轉移私藏黃金的想法後,開始絞盡腦汁如何應對特務們的跟蹤,最後想出一條妙計,將裝有金條的皮箱在與綢緞莊老板談事時調了包,裏麵是早已準備好的鼻煙壺,這些年宋啟昌高調購買、收藏各類珍品鼻煙壺的喜好盡人皆知,許多商戶投其所好送禮辦事都會送他這些東西,晴川雅黛也被蒙在鼓裏,因此當宋啟昌氣急敗壞地踩碎那些寶貝時,連她在內的所有人都被騙了。兩輛轎車駛出別墅大門,被停在街口的一輛黃包車裏的人瞧見。


    電話鈴聲響起,傭人接聽,隨即放下來到餐廳報告,宋啟昌麵色冷冷地起身離開。


    “哪位?”宋啟昌依舊氣憤難消,一是要把這場戲繼續演完給晴川雅黛看,二是心疼那些寶貝,剛才的瘋狂舉動是突發反應,此刻心仍在滴血。


    “是宋會長嗎?”話筒中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宋啟昌頓時瞳孔地震般愣在原地,手微微顫抖著迴道:“。。。是我。”


    少頃,晴川雅黛走過來見宋啟昌背對著放下話筒身子微微顫抖著,急忙上前:“老爺,你沒事吧。。。”


    宋啟昌轉迴身臉上寫滿怒氣:“還讓不讓人活了,一群。。。”抬眼瞟見晴川雅黛把‘畜生’倆字憋了迴去,“哦,夫人,澀穀將軍請我去家裏做客。”


    “這麽晚了。。。”晴川雅黛滿臉疑惑。


    “誰讓我沒能按時交差呢,你先吃吧,一會兒我就迴來了。”


    晴川雅黛不再追問,接過傭人遞來的外套幫宋啟昌穿好,送丈夫出門。


    黑色轎車停在距離百樂門大酒店兩條街的巷口,宋啟昌讓司機不要熄火在車裏等候,他一個人鑽進胡同。


    宋啟昌借著月光貼著黑漆漆的牆壁匆匆前行,內心沒有絲毫恐懼皆因剛剛接到的那個電話,紫嫣的聲音好似一劑良藥瞬間治愈了他近來焦躁不安的情緒,而最讓宋啟昌開心的是正迫切尋找女兒下落之時,宋紫嫣就打來了電話。


    宋啟昌從胡同口探出腦袋左右張望,路上的行人明顯多了些,很多是前往百樂門消遣的客人,小商小販借此機會兜售商品和服務,賣煙的、賣花的,擦皮鞋的,宋啟昌瞥見不遠處公用電話亭裏沒有人,壓低帽簷大步流星走了過去,開門進去低頭看表正是約定的時間,清脆的電話鈴聲隨即響起。


    “喂,是紫嫣嗎?”宋啟昌手握話筒的手臂微微顫抖著。


    “是我,阿爸。”


    宋啟昌頓時淚目,剛剛在家中放下電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生生將淚水憋了迴去,此刻已溢出眼眶。


    “。。。你怎麽了?”


    “沒事,阿爸沒出息,激動的。”宋啟昌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幾年不見,你還好吧?”


    “挺好的,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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