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仲勉混雜於賓客中在酒店封鎖前悄然離開,立即坐上一輛黃包車朝永寧書局方向奔去,路上聽見槍聲知道出了事,緊要關頭救下宋紫嫣。


    “情報已交給東子,我們要幫他吸引特務的注意。”宋紫嫣邊跑邊大口喘著粗氣說。


    “聽槍聲宇東恐是交上了火,特務分兵兩路。”


    宋紫嫣立即停下腳步:“那怎麽辦,我們快迴去救他啊。”


    “現在迴去不但救不了宇東,我們也會。。。遵從廬山同誌的指令,保全自己,為了最後的勝利。”


    “可。。。”宋紫嫣的眼圈倏地濕潤了,清楚宇東身處險境會遭遇的結果。


    身後特務的追趕聲愈來愈近,何仲勉拉起宋紫嫣的手走出巷口,匯入往來的人群中,特務們衝出來不見兩個人的蹤影,急忙向冷宵鈞匯報。


    冷宵鈞身後跟著十幾個黑衣特務,據手下匯報宋紫嫣是被一個男人救走的,冷宵鈞判斷很有可能是何仲勉,他抬起左手義肢露出令人膽寒的表情,這次決不能放走宋紫嫣和何仲勉,誓要報斷臂之仇。


    一名手下走到近前:“隊長,前麵就出法租界了,我們。。。還追嗎?”


    冷宵鈞雙眉緊鎖:“繼續追,共·黨逃犯已經跑出了租界。”


    “不會吧,豈不是自投羅網?”


    “他們一定會判斷我們會認為他們在租界內周旋,要換位思考,預判他們的預判。”


    手下顯然沒太聽懂,帶領幾個人繼續追擊,冷宵鈞坐進車裏跟在後麵。


    汽車停在閘北區一片集市街口,車窗搖下,剛才那名手下跑過來匯報。


    “隊長,你判斷得沒錯,兩名逃犯的確跑出法租界,有百姓看到他們鑽進了前麵這片市集。”


    冷宵鈞望了眼熙熙攘攘的人群:“把人都散出去打探情況,隻要有人來過就會留下痕跡,記住不要打草驚蛇。”


    “是。”


    這時,從另外一輛車裏跑下一個特務跑到近前:“隊長,幸澤大佐詢問抓捕情況,好像。。。火氣很重。”


    冷宵鈞沉思片刻命手下繼續搜捕,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前往日本憲兵司令部匯報情況。


    丁記魚貨鋪門前擺著一排籮筐,裏麵是各種小魚小蝦和魚貨,日統區的老百姓是吃不起大魚大肉的,但年根將至家家戶戶有儲藏魚貨晾曬,留著過年吃的習俗,轉眼上海已淪陷第五個年頭,窮苦百姓逐漸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再苦再難日子也得天天過,無論怎樣太陽都會照常升起,心底祈盼著把小鬼子趕走那一天的到來。


    自從丁翔犧牲後,丁記魚貨鋪就關門歇業了,說辭是老板迴鄉下老家照料生病的父親,在何仲勉的建議下保留了這個在日統區為數不多的地下交通站,時隔半年,事態逐漸平息後,丁翔的遠房堂叔返迴魚貨鋪重張開業。


    何仲勉事先已計劃好逃離路線,留在租界內表麵上安全些,但隨著英法守軍撤離,日軍和汪偽特務在租界內的行動變得有恃無恐,因此何仲勉帶著宋紫嫣離開法租界,躲在丁記魚貨鋪後院裏。


    永寧書局的密室中,許冠發發完最後一組密電碼立刻摘下耳機關閉電源,將發報機放迴原位,來到走廊的窗口前,外麵已近黃昏,許冠發望見幾名黑衣特務穿梭在街頭,忽然傳來敲門聲。


    許冠發伏在樓梯口處屏住唿吸,黑衣人喊了幾聲見無人應答說了句“這家也關門了,明天再來。”轉身離開,許冠發深吸了口氣,清楚這個聯絡站已不安全應盡早撤離,但許冠發沒有那樣做,雖然已將重要軍事情報傳遞出去,但尚未收到上級組織的迴電,更重要的是宇東、宋紫嫣和何仲勉是否已脫離險境,他必須繼續堅守下去。


    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西配樓的地下審訊室裏,鄒慶海被刺骨的冰水激醒,連日遭受酷刑渾身上下幾乎尋不到一寸未被鞭打過的皮膚,隻有聽覺尚未受損,聽見重重的腳鐐聲從外麵傳來,鄒慶海微微睜開已腫成金魚般的眼泡,見牢門打開,一名年輕男子被押進來,一眼認出是宇東,宇東也望見了他,鄒慶海合上眼皮內心一陣刺痛。


    冷宵鈞跟在後麵跨進門,示意手下將宇東綁在鄒慶海對麵的刑具上。冷宵鈞剛剛從日本憲兵司令部歸來,向澀穀平介和幸澤一郎匯報了抓捕情況,尚無法確定共·黨要犯是否已將軍事情報傳遞出去,最後把那塊帶血的手絹交給澀穀平介。幸澤一郎下達死令,天亮之前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從被捕共·黨分子口中問出真相,冷宵鈞立即驅車返迴。


    皮鞭、烙鐵、電椅三件套接連用在宇東的身上,宇東緊咬牙關一語未發,比他更煎熬的是鄒慶海,清楚特務這麽做究竟為了什麽,果不其然,一桶冰水澆醒昏迷的宇東後,冷宵鈞走到鄒慶海近前。


    “認識這位親密的戰友吧?”


    鄒慶海哼了聲閉上眼睛,忽然感覺有人解開右臂的繩索,睜開眼睛見對麵的宇東一隻手也被解開。


    “今晚你們當中隻能活一個,條件是誰先說出我想知道的情報誰就第一個開槍。”冷宵鈞說完,兩名特務將兩把手槍分別塞進鄒慶海和宇東的手中,把控方向子彈上膛瞄準對方。兩個人隻剩下扣動扳機的力氣。


    “當然,如果不想說也可以開槍,打死對方自己活命,假如我數到三,沒有人交代也不願開槍的話,就一人挨一槍然後繼續,不會那麽快要你們的小命,會看著你們慢慢死去。”冷宵鈞說完,另外兩個特務朝二人對準槍口。


    宇東的手顫抖著,從他醒來發現被捕後就抱定誓死之決心,望向對麵的鄒慶海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鄒慶海讀懂了宇東傳達的信息,他試圖阻止卻有心無力,淚水從眼眶湧出。


    “原來共·產·黨人也會傷心流淚,那就全部交代,至少親密的同誌不是葬身在你的槍口之下。”冷宵鈞冷漠說道。


    “冷宵鈞,你不得好死!”鄒慶海用盡全力嘶吼著。


    冷宵鈞抬起義肢:“我早就是死過一迴的人了,不過很快,你們之間有人就會真正體會到死亡的滋味。”


    鄒慶海繼續謾罵著,特務握緊他的手掌,食指扣在扳機上,而宇東卻深吸了口氣,抬起的手臂仿佛沒了知覺,輕輕閉上雙眼。


    “一,。。。”冷宵鈞的耐心已到極限。


    鄒慶海奮力掙紮著。


    “二,。。。”冷宵鈞忽然冷笑下,“難道宋紫嫣和何仲勉真的值得你們獻出寶貴的生命嗎?”


    聽見兩個人的名字,宇東倏地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淤紅瞪向冷宵鈞。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冷宵鈞誦讀起來。


    宇東頓時明白了什麽,那條宋紫嫣繡的手絹已落入特務手中,而這首詩是她最喜歡的,蘊含著濃濃深情,宇東悔恨不已,自己的過錯害了宋紫嫣和同誌們。


    “還不想說些什麽嗎,隻要講出他們的藏身之處和電台的具體位置,你就可以活下來,而他。。。”冷宵鈞望向鄒慶海,“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宇東唿出最後一口氣重新閉上眼睛,冷宵鈞忍無可忍抬起槍:“三。。。”


    鄒慶海使出平生之力槍口轉向冷宵鈞扣動扳機,怎奈兩名特務架起他的胳膊子彈從冷宵鈞頭頂掠過,隨即持槍特務和冷宵鈞同時開火,擊中鄒慶海的大腿和腹部,槍聲響起的瞬間傳來驚叫聲,眾人隨聲望去,宇東垂下頭顱,鮮血從口鼻湧出,趁鄒慶海吸引注意的刹那,宇東咬舌自盡,手槍掉落在地,半邊的膀子栽歪著,兩名特務驚慌失措。


    “隊長,他。。。咬舌自盡了。”


    “什麽。你們。。。弄醒他!”冷宵鈞咆哮著。


    兩名特務接連潑去幾桶冰水亦無濟於事,氣得冷宵鈞對準宇東的身體連開數槍,直至打光子彈,瘋狂的劊子手仍不甘心,抄起火爐中的烙鐵被一名手下攔住,剛抓的共·黨疑犯一個字都沒審訊出來卻喪了命,鄒慶海也生命垂危,該如何向上司和日本人交代才是最重要的,血灌瞳仁的冷宵鈞終於冷靜下來,讓手下馬上喊醫生搶救鄒慶海,命法醫將宇東因逃脫未果,畏罪自殺被當場擊斃的行為寫成書麵報告呈交處長和日本憲兵司令部。


    澀穀平介家別墅書房,老家夥端詳著帶血手絹上的詩文以及繡工絕美的廬山瀑布景觀,然後拿起桌案上的一封信,正是當年宋凱峰登門送來的那封退婚書,當日田川中佐遇害,宋凱峰逃亡後,澀穀平介意識到這封信件並非宋啟昌所書,卻不知曉出自何人筆下,而這封信一直保存至今,後來發生的種種事件將他的目光鎖定在宋紫嫣身上,那冊偽造的密碼本最終驗證了澀穀平介的判斷,他望著手絹上的山峰、瀑布與詩文猛然想起情報部門幾年來多次截獲的共·黨電文中,頻繁出現“廬山”、“香爐”等詞匯,應該是共·黨地下情報人員的代號,而胡愷之活著時曾提起過,宋紫嫣經常會收到沒有落款的信件,信封和樂譜後麵都會畫著一個香爐的圖案,綜上所想可以推斷出由宋紫嫣、何仲勉、鄒慶海、以及白天抓捕的那名共·黨嫌犯所組成的中·共地下情報網,而何仲勉的代號就是香爐,至於廬山,一定是中·共情報網的領導人,望著手絹上氤氳的紫煙,澀穀平介終於理解宋紫嫣為什麽會繡出這幅圖景。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澀穀平介接聽後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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