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娥迴到家後一病不起,去醫院檢查乃積勞成疾加之受驚所致,宋紫嫣無比愧疚是自己害了老板娘,李阿伯見狀遵照安素娥的指示關停了小旅館,成衣店的生意也隻接老客戶的訂單,店裏的師傅們一個個離開,隻剩下蕙蘭、趙姐、李阿伯和鄒姐。


    包括安素娥在內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沒有追問宋紫嫣的真實身份,紫嫣也依照上級領導的指示切斷了與組織的聯係,轉眼到了一九四一年初秋。


    年滿二十二周歲的宋紫嫣正式成為熊記成衣店的掌門人,生意也逐漸恢複了正常,安素娥的身體基本康複,每天做些力所能及的輕活,小方犧牲的陰影慢慢散去,卻似乎仍活在每個人身邊。


    將近一年時間宋紫嫣沒有與許冠發和何仲勉取得聯係,但每天都會看報紙了解戰事進展,早在去年年底,對日宣戰的英法守軍就撤離了租界,南京路兩側圍觀的百姓們望著外國大兵隊列整齊地趕往碼頭,目的地是前往香港駐守。一九四一年初,美國也撤走了駐滬海軍陸戰隊,隨即由武裝摩托車和裝甲車開路的日本海軍陸戰隊開進公共租界區,把守示威。而整個大上海的政治、經濟、金融秩序陷入空前的混亂之中。


    重慶和南京以及重慶和上海的政治人物出於各自的利益作出躊躇不定的決策,使得抵抗運動和投敵合作之間的界限變得更為模糊不清,而日本人並沒有把南京偽國民政府當作真正的合作夥伴,隻是將他們認作附庸,沒有給予任何經濟援助,讓他們自生自滅,因此南京政·府和上海特別市·政·府隻能靠敲詐勒索為生,利用七十六號特務組織從位於他們控製的上海西區的賭場、大煙館和女支院裏大肆搜刮錢財。


    麵對國·共兩·黨有組織有係統的暗殺活動,漢女幹們展開反暗殺行動,主要手段就是暴力,令本以混亂不堪的租界變成了一個沒有硝煙、卻充滿恐怖氣息的戰場。自古以來以牙還牙的規則在這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體現,銀行家對付銀行家,出版商對付出版商,對立的雙方中隻要其中一方殺了人,對方就立刻以殺人作為報複手段。投敵分子沒有能力對付租界內的那些報社,就委托七十六號特務組織暗殺新聞記者。在他們決定處決的人員黑名單上,僅一九四一年間就列有七名外國記者和八十名中國記者。縱使報館儼然成了堡壘,依然難免受到越來越多的襲擊。恐嚇郵件攜帶著被砍斷的手和手指寄到報社,被害者的頭顱被懸掛在路燈下示眾,或被扔進路邊的排水溝。針對銀行家和其雇員的恐怖行動的目的是為了控製租界內的金融活動。


    盡管南京政·府強製發行了中央儲備銀行的新貨幣,但重慶的貨幣仍在租界內流通。此時,個別謀殺變成了集體殺戮,襲擊變成了轟炸,暗殺小組演變為城市遊擊隊。一九四一年三月二十一日夜,為了報複中央儲備銀行被襲擊,七十六號特工悍然闖進中國銀行的職工宿舍,挾持一百二十八名雇員為人質。漢女幹以暴製暴的行動使得租界提供給中國抵抗運動者的有限保護越來越成為泡影,通敵分子有了新的更大的活動天地,國·共兩·黨在上海的組織進一步衰弱。


    從全局來看,一九四一年是抗戰爆發以來日本最為猖狂,中國最艱難的一年。


    首先,國際局勢對我不利,一九四一年四月,日蘇簽訂互不侵犯條約,六月蘇德戰爭爆發,蘇聯承壓巨大,日本得以抽調更多防禦蘇聯的部隊對東北抗聯進行圍剿,進而進軍內地。日軍的行動一方麵導致抗聯在艱難的環境下幾乎全軍覆沒,其殘部不得不退至蘇聯境內,另一方麵中原地區也遭到了日軍更多的入侵,蘇聯的援助也在這一年被切斷。日本的盟友德國在蘇德戰爭爆發後,占領了蘇聯西部大片領土,蘇軍被大量殲滅,形勢瀕臨崩潰,蘇聯自顧不暇,自己的士兵都做不到每人一支槍,再加上日蘇互不侵犯條約,更沒有時間和精力來對中國施以援助。此時東南沿海的對外通道已全部被切斷,能夠進入中國的援助路線隻剩下西南的滇緬公路,而這條生命線也在日本占領緬甸後岌岌可危。


    其次,國內抗戰形勢慘淡,一九四零年冬,敵後戰場百團大戰的落幕,讓日本人明白八路軍是其心腹大患,隱藏於農村的人數眾多,不可小覷,欲除之而後快。一九四一年日軍對華北根據地采取了“囚籠政策、三光政策”,河北、山東、山西等地炮樓林立、鐵絲網遍地,壕溝更是千溝萬壑,冀魯豫大掃蕩讓民眾苦不堪嚴,損失慘重,使本就資源貧瘠的根據地局勢更為艱難,八路軍舉步維艱。而蔣·介·石悍然發動的皖南事變讓中·共領導的新四軍幾乎全軍覆沒,損失慘重,兩·黨合作險些決裂,重慶方麵政策的轉變讓日本人樂得漁翁得利,真是親者痛、仇者快,使得日本侵華戰爭變得更加猖狂和飛揚跋扈,進而覬覦著整個亞太地區。


    雖然許冠發領導的上海地下情報網處於靜默狀態,但作為核心的永寧書局卻始終與外界、特別是上級組織保持著聯絡。由於日本人對電台等重要元器件的封鎖,許冠發始終用那台何仲勉保存下來的電台發送電文,報務員是宇東,但其功率過低無法接收電文,好在宇東是無線電方麵的半個專家,不但將電台偽裝成一台收音機,還從舊物市場買來高功率收音機,從裏麵拆下銅線圈等配件將電台進行改裝,功率從原來的十五瓦提升至七十五瓦,不僅可以接收電報,且線圈方便拆卸,以備不時之需,但同時也埋下了隱患。


    深夜,永寧書局二樓的密室中傳出“嘀嘀嘀”的聲音,許冠發透過窗簾的縫隙觀察著街上的情況,宇東停止接收,摘下耳機,對照密碼本破解電文,然後交給許冠發,許冠發望著不禁眉頭緊鎖。


    這是近來從總部發來的第三封電報,事關香港動態,位於香港的中·共地下組織近來發現駐守英軍的動向,以及遊弋在維多利亞灣的日本艦隊的異常調動,延安發來消息,命許冠發設法獲取日軍對香港采取軍事行動的可能性和具體時間,以便提前做好相應準備,因香港在抗戰期間是中國大陸連接外界的戰略要地,亦為遠東航運的中轉站,地理位置極其重要,被譽為東方明珠,也是中國通往東南亞、亞非和西方世界的窗口,既可作為橋頭堡、氣象台,又是抗日的前哨據點。因此,中·央利用香港的有利條件,廣泛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抗日主張,爭取國際友好人士、廣大海外僑胞和港澳同胞支援抗日,設立了八路軍、新四軍辦事處,公開名稱為粵華公司,位於皇後大道中十八號新世界大廈,香港很快成為敵後抗日戰場爭取國際援助的主渠道。


    隨著上海、南京、武漢、長沙先後淪陷,大批抗日進步人士陸續來到香港,包括國·民政·府、軍界抗日領袖、文化名人等,皖南事變後,中·央將一批進步文化人士轉移到香港,一旦日軍對香港發起軍事行動,勢必會影響整個戰局的發展。


    許冠發點燃紙條眉頭依舊緊鎖,他清楚將近一年時間的靜默期即將結束,和宇東共同商議著接下來的計劃,首先要將情況告知何仲勉和宋紫嫣。


    日本憲兵司令部澀穀平介的辦公室裏亮著燈光,幸澤一郎正匯報著掌握的信息。自從去年試圖搗毀共·黨的“天堂行動”失敗後,日本特務機構和七十六號在上海乃至整個華東地區展開了大規模清剿行動,逮捕和摧毀了一大批國·共兩·黨秘密特工與交通聯絡站,隨著日軍戰線的進一步推進,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命澀穀平介配合情報部門搜集相關情報,製定作戰計劃,其中關於進軍中國大陸以外的東南亞乃至太平洋地區是絕對的軍事機密,日本人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但隻有攻其不備才有可能戰勝英法美等同盟國。


    幸澤一郎對宋紫嫣和何仲勉的跟蹤監視從未放鬆過,七十六號負責此事的正是重返工作的二處行動隊隊長冷宵鈞,官職雖然降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戰鬥力,用幸澤一郎的話講,冷宵鈞像一隻拖著條殘腿的餓狼目不轉睛地盯著獵物,待時機成熟時會猝不及防地撲過去瘋狂撕咬。而引起澀穀平介注意的是最後一項匯報內容,由於日軍已占領公共租界,巡查的大功率信號測向車近期頻繁監測到法租界內某處發出的電台信號,很有可能是國民·黨中統、軍統或中·共地下組織的情報中樞所在地,澀穀平介命幸澤一郎繼續監聽縮小範圍,鎖定具體區域後立即展開抓捕,至於英法領事館的抗議幹預,澀穀平介毫不在意,英法守軍已先後撤離,租界已真正成為了一座孤島。


    “萬一巡捕房再來搗亂怎麽辦?”幸澤一郎問。


    澀穀平介聽完眯起眼睛,拿起桌麵上鄒慶海的照片嘴角露出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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