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君之所以沒有隱瞞是出於對何仲勉的了解,與胡愷之的狡詐不同,周惜君屬於性情中人,自從在熊記成衣店結識了宋紫嫣和何仲勉,他覺得兩個人是老實本分、不向日本人屈服的進步青年,而周惜君也不是沒有調查過何仲勉,卻什麽也沒查出來,隻曉得半年多前何仲勉辭去虹口國中音樂教師的工作,不曾想在此種境遇下相逢。


    何仲勉請周惜君吃晚飯敘舊,清楚周喜歡喝酒便陪他共飲,酒過三巡周惜君更加放鬆了警惕,表明其忠義救國軍的身份,白天的時候險些被七十六號的特務追殺。何仲勉感歎這個世道太難了,在國中時教孩子們日本歌曲被人罵漢jian,如今做點小生意賣樂器給日本家庭竟說他是發國難財,周惜君目光炯烈地說自己最恨漢jian叛徒,遲早有一天會除掉胡愷之。


    就在何仲勉與許冠發、於嘉澍碰頭商討炸毀日軍軍火庫行動方案的時候,腦海裏忽然閃現出了周惜君,會後向許冠發匯報了他的想法,利用胡愷之懷疑其身份並進行跟蹤調查的契機,將胡愷之的相關信息透露給周惜君,借助周之手牽絆住胡愷之,使行動得以順利推進,許冠發最終同意,但提醒何仲勉,遊走在兩股特務勢力之間,一定要萬分小心。


    何仲勉與周惜君約在茶館見麵,透露給他胡愷之近來經常出現在租界各地搜查的信息,是何仲勉在給日本孩子上鋼琴課時無意中聽到的。周惜君觀察到周圍有特務監視,起身先行離開,甩掉跟蹤的尾巴後重新返迴,果真在茶館門口看見了胡愷之的身影,這是半年多來周惜君第一次瞧見胡愷之的真身,自從加入了七十六號,胡愷之變得更加狡猾多疑謹小慎微,公開場合從不露麵,出任務時幾名貼身保鏢形影不離,有時甚至喬裝改扮,周惜君盯著胡愷之的背影坐進車裏,他坐上一輛黃包車跟在後麵。


    第二天,胡愷之接到幸澤一郎的電話,命他晚上一同去虹口軍火庫巡檢,胡愷之放下電話叼起煙鬥拿起桌麵上的一封信,拆開,從裏麵抽出一張樂譜,背麵畫著一隻香爐。這是手下特務奉命在例行檢查過程中,從郵遞員處偷來的,自從上次見到類似的信件胡愷之就覺察出可疑之處,他端詳著樂譜上的各種符號,雖看不懂,卻知道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時一名特務敲門進來。


    胡愷之把煙鬥搭在煙灰缸上:“什麽事?”


    “宋紫嫣和何仲勉都沒發現任何異常。”


    胡愷之眯起眼睛,在他看來愈是正常才愈加反常,問道:“爆炸案的兇手呢?”


    “還沒有線索。”


    胡愷之拿起煙鬥又放下:“昨晚與何仲勉見麵的那個人呢?”


    “也。。。還在追查中。”特務弱弱迴道。


    胡愷之眉峰緊皺,顯然氣憤不已,但他卻很少發脾氣,命特務退下。通過現有的證據判斷,昨晚與何仲勉見麵之人很可能就是他的上線,爆炸案剛剛發生,風聲如此吃緊何仲勉仍冒險與其見麵,意味著事出意外,對方很可能會立刻采取行動,也就是說隻要抓到昨晚見麵的那個人,何仲勉和宋紫嫣這條情報線將徹底暴露,別墅爆炸案的逃犯也會被捉獲,想到這胡愷之將樂譜塞進信封裝進口袋,起身出門。


    距離樂器行十幾米處的街口,胡愷之破天荒地沒有抽煙鬥坐在車裏閉目養神,幾名特務假扮成商販或百姓在店門口遊蕩,何仲勉迎來送往一撥撥客人。


    傍晚時分,小夥計上班打烊,忽然一個黑影側身鑽進店門,沒等特務們反應過來,黑影很快跑出來跳進一輛汽車離開,特務們立刻向胡愷之報信,胡愷之命幾個人留下繼續監視何仲勉,他率領其餘人追了上去。


    坐在副駕的特務提醒胡愷之還要去軍火庫巡檢,胡愷之已顧不了那麽多,先抓到前麵車裏的人再向幸澤一郎解釋吧。


    前麵的車似乎十分熟悉路況,時而急速駛過大路,時而穿行窄巷,司機發現後麵有車追趕,將油門踩到底,試圖甩開追兵,開著開著駕駛室的特務覺察出不對勁,竟來到了荒郊僻壤,這時在一片莊稼地旁發現了追趕的那輛車,沒有熄火,亮著尾燈。


    “處長,你留在車上,我帶人過去看看。”副駕的特務迴頭說。


    胡愷之點了點頭。


    幾名特務攥著槍摸向汽車,領頭的特務一個箭步衝到駕駛室旁槍口指向車內,車內空無一人,特務們圍上前拉開車門仔細檢查,突然從身後傳來幾聲槍響,眾人立刻迴頭望去,見保護胡愷之的兩名特務栽倒在座位上,胡愷之跳出車外邊躲閃邊還擊,黑衣人一槍擊中胡愷之的肩頭,疼得胡愷之身子一震倒在地上。


    領頭的特務自知中計剛要返迴,見夜色中兩個黑漆漆的東西朝這邊飛過來,到了近前才發現是手雷,連忙高喊臥倒,話音未落第一顆手雷炸響,送兩個特務上了西天,其餘人急忙躲在車後,第二顆手雷不偏不倚滾落到車下,嘭的一聲悶響,彈片削斷了兩名特務的小腿,疼得哭爹喊娘,領頭的特務僥幸沒有受傷卻不敢再動彈,直到幾分鍾後外麵一片寂靜。


    領頭特務仗著膽子來到車旁,撿起掉在地上的煙鬥,裏麵的煙絲仍冒著煙,卻不見胡愷之的身影。


    周惜君清楚中彈的胡愷之一定跑不遠,追擊過程中一顆子彈擊中了胡愷之的胸部,可追出幾百米卻沒了蹤跡,這時身後傳來槍聲,周惜君必須做楚抉擇,是繼續追擊親手了結叛徒胡愷之,還是立刻逃離險境,周惜君咬了咬牙鑽進一旁的樹林。兩名特務跑過來,用手電照著地上的腳印,判斷行兇者跑進了樹林,二人剛鑽進樹林,兩顆子彈正中眉心,周惜君是當初那批軍統特工訓練班裏槍法最準的。


    胡愷之難道會遁地逃生之術,周惜君搜尋了方圓幾百米也未發現胡愷之的蹤跡,他知道日偽軍很快會趕到現場,隻好離開,手裏攥著那支煙鬥作為邀功的證據。


    澀穀平介和幸澤一郎終究沒有等到胡愷之的消息,卻在《東亞時報》上看見了胡愷之被刺殺身亡的新聞,雖然無法確認信息的準確性,但兩個人最終決定讓胡愷之作為軍火庫爆炸事件的替罪羊,將全部罪責推到胡愷之身上,聲稱其在畏罪潛逃過程中被擊斃,日本憲兵司令部也不想將事情鬧大,對外宣稱因內部人士倒戈導致慘劇發生,對內則嚴厲懲治了七十六號總部內與胡愷之相關人員,季雲卿等人也受到牽連,整件事才漸漸平息。而胡愷之並沒有死,大病初愈後卻不敢迴來,隻好隱姓埋名,待東山再起之時。


    宋紫嫣聽完何仲勉的講述忽然想起一件事,聽郵遞員講起前些天有封寄給宋紫嫣的信突然丟失了,許冠發意識到特務們已經盯上了她,何仲勉和宋紫嫣不能再通過這種方式傳遞情報了,而好消息是由於胡愷之已死,加之二人與軍火庫爆炸事件沒有查出任何關聯,因此特務不再對宋紫嫣和何仲勉進行監視,但於嘉澍短時間內不能迴到上海了,據鄒慶海傳來的情報,巡捕房已將於嘉澍的通緝令印發至整個租界內。於嘉澍了解情況後提出希望帶著父母的骨灰返迴蘇州老家安葬,得到組織的批準,臨行前於嘉澍通過許冠發給宋紫嫣帶去口信,他會想辦法找到塗寶茹和宋銘瀚的下落,當然還有方慧。


    宋紫嫣放下話筒走出電話亭,表情平淡內心卻上下翻滾,離家三年有餘的她是多麽渴望了解家人的境況啊,大哥已長眠,父親成為漢jian亦無法相見,祈盼於嘉澍能夠傳迴好消息。


    宋紫嫣下了黃包車走向店門口,身後有人喊她。


    “宋小姐,這些都是店裏的信,幫忙帶進去吧。”郵遞員片腿跳下自行車說。


    “好的,謝謝你。”宋紫嫣接過一遝信件迴道。


    “有封是你的,還有一封電報,都是重慶寄來的。”


    “謝謝。”


    迴到房間,宋紫嫣撕開信封,是胡香凝寄來的,電報的落款是施太太。


    施太太經香港輾轉抵達重慶,安頓好後就給宋紫嫣發去電報,大意是如果在上海遇到難事立刻打電話給她,隻要在租界內,通過她和丈夫的人脈將盡力相助,並再次向宋紫嫣發出來重慶開店的邀約。


    胡香凝在信中也傳來好消息,那位國民·黨高官與原配夫人的裂痕無法彌補,應該很快就能離婚娶胡香凝為妻,胡香凝將這一切歸功於是宋紫嫣帶給她的好運,希望姐妹二人早日重逢。


    宋紫嫣放下信替兩個人感到高興,世道艱難,無論如何作為女人能活得開心幸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而紫嫣也隱約覺得自己的未來之路或與這兩位好姐妹纏繞在一起,這時有人敲門,宋紫嫣急忙收好信件。


    “請進。”


    門一開,蕙蘭走進來,神情有些異樣。


    “蕙蘭,有客人找我嗎,告訴老板娘,我馬上過去。”


    蕙蘭輕輕搖了下頭,迴道:“不是客人,是。。。”


    宋紫嫣倏地心頭一緊,頓時意識到了什麽:“是小方他。。。”


    “不是小方,是。。。上海紡織商會會長想見你。”


    宋紫嫣呆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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