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抱歉,給施太太祝壽來遲了,祝施家的生意永遠興隆,施太太越來越年輕。”澀穀平介抱拳行禮道。


    施太太有些意外,她與澀穀平介雖是鄰居,卻不願與日本人有過多往來,特別是生意方麵,沒想到這位日軍少將竟如此懂得中國人的禮數,立刻笑臉相迎。


    “多謝澀穀將軍,代我家先生和施家老少歡迎您的光臨。”施太太說完對身後的管家,“快請將軍到裏麵休息,我送走這兩位客人就迴去,不好意思。”


    “沒關係,這位宋小姐,我們是老相識了。”


    施太太和胡香凝聽了都很詫異,望向宋紫嫣。


    “宋小姐是我。。。”


    宋紫嫣立刻打斷澀穀平介的話,說道:“我和澀穀將軍的女兒純子小姐曾經在虹口國中做過同事。”


    “曾經?”澀穀平介一臉狐疑。


    “看來您還是不夠了解這位老相識啊,紫嫣已經從學校離職,專心經營成衣店了。你好,澀穀先生,我是宋紫嫣最好的朋友胡香凝。”胡香凝伸出手,澀穀平介禮貌迴握。


    “中國有句成語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看見三位漂亮的女士終於理解它的含義了。”


    三個女人聽完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胡香凝的內心獨白是:“沒錯,中國人永遠不會與鬼同伍”。


    “噢,忘記介紹了,這位年輕的先生也是中國人,亦是我的好友,還是我外孫的鋼琴老師,何仲勉先生。”


    何仲勉向三個人點頭示意。


    “對了,他和宋小姐。。。”


    “我們也是曾經的同事。”何仲勉迴答。


    宋紫嫣點了點頭,胡香凝和施太太上下打量著這位滿臉書生氣的年輕人。


    “那我們先走了,施太太,再次祝您生日快樂。”宋紫嫣與施太太擁抱分別,幾個人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抱留聲機的隨從快堅持不住了,管家連忙過去接過來。


    “這是澀穀先生送您的生日壽禮,原產美國的留聲機。”何仲勉介紹說。


    “呦,這麽貴重的禮物,我可不敢收。”施太太嘴上推辭,眼睛卻很誠實,剛剛跨出房門就被這台華美的機器吸引,澀穀平介顯然是做過功課的,送禮最重要的是投其所好。


    “當然要收下,這還要感謝何先生,他經營著一家樂器行,聽說我要送您一件生日禮物,特意從美國訂貨,漂洋過海一個多月總算趕上了。”


    “謝謝,謝謝何先生,快進屋吧。”幾個人走進別墅大門。


    黃昏時分,一輛輛從港口離開的軍用卡車在日軍的嚴密守衛下,駛入“豐田紗廠”後院的虹口日本陸軍軍火庫。隨著全麵侵華戰爭遭遇頑強抵抗,前線的武器及彈藥供給越發吃緊,這批彈藥即將運往蘇北前線與新四軍展開激戰的日軍部隊手中,因此上級黨組織命令上海地下情工人員協同淞滬支隊等本地遊擊武裝,設法阻斷日軍軍火的運輸,配合新四軍的行動。


    這項艱巨的任務交給了許冠發所領導的秘密地下情報小組,而具體實施計劃的負責人是一個熟悉的名字,於嘉澍。


    於嘉澍是半年前偷偷潛迴上海的,一年多遊擊戰、阻擊戰的經曆使於嘉澍徹底蛻變為一名果敢堅毅的新四軍戰士,身材變得更加精壯,膚色也更加黝黑,一次戰鬥過程中彈片劃傷了他的臉頰,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加之剃光的腦袋上係著一條黑色麻布,使得潛伏在雜草中勘察地形的於嘉澍看上去與兩年前判若兩人。


    於嘉澍是穿著紗廠職工的衣服混進來的,紗廠與軍火庫之間隔著一座高高的圍牆,牆上裝有電網,唯一的出入口有衛兵把守,必須出示特別通行證方可進出。


    於嘉澍把看到一切記在腦中,夜色降臨工人紛紛下班迴家,於嘉澍參雜在人群中走出紗廠大門。


    黃包車停在永寧書局門口,於嘉澍已換了身長衫禮帽確認無人跟蹤,走了進去。


    書局已經打烊,夥計看見於嘉澍走進來朝樓上指了指,於嘉澍徑直走上樓梯,夥計關上店門,透過縫隙觀察外麵的情況。


    於嘉澍接過許冠發遞來的茶杯一飲而盡,何仲勉坐在旁邊。


    “說說情況。”許冠發接過空杯倒滿,說道。


    於嘉澍用袖口抹去額頭滲出的汗水:“情況基本摸清了,連續一周每隔兩天都會有一批軍火從碼頭運到紗廠後院的倉庫,倉庫與工廠之間有一道高牆,上麵有鐵絲電網,守衛森嚴,沒有證件是不可能通過的。”


    於嘉澍說完又仰首喝光了杯子裏的水,看來是渴壞了。


    許冠發眉頭擰成了疙瘩:“時間不等人,下一批運往前線的專列隨時可能出發,上級命令我們務必設法阻斷鬼子的運輸線,打擊日軍的囂張氣焰。”


    “我們可以在鐵路路基埋設炸藥,炸了專列。”於嘉澍說。


    “不行,車站和沿途密布鬼子哨卡,不可能給我們埋設炸藥的時間。”許冠發迴答。


    “讓淞滬支隊的同誌們配合我們在路上伏擊呢?”


    “也不妥,我們不掌握具體的運輸時間和路線,何況淞滬支隊裝備的都是輕武器,無法與日軍抗衡。”


    “那怎麽辦?”於嘉澍眉頭緊皺。


    許冠發望向一直沒吭聲的何仲勉,說:“老何,你怎麽想?”


    何仲勉對於嘉澍說:“倫哥,能畫幅軍火庫和紗廠的草圖嗎?”


    自從於嘉澍返迴上海加入地下組織,大家都以“倫哥”相稱,於嘉澍拿起鉛筆搜索記憶,很快就畫好了圖紙,三個人低頭端詳著。


    少頃,何仲勉那隻修長骨感的手掌按在紙麵上,堅定地說:“炸了它!”抬起手,露出軍火庫的輪廓。


    “炸。。。軍火庫?”於嘉澍驚訝無比又有些興奮。


    “嗯,與其糾結如何阻止運往前線的軍火專列,不如端了日本人的老窩,一舉兩得。”


    “沒錯,幹就幹票大的。”


    何仲勉和於嘉澍望向許冠發,許冠發思索片刻讚同何仲勉的想法,但必須征求上級組織的批準,事不宜遲,何仲勉留下用電台發去電報,於嘉澍返迴住處著手準備。


    上級領導很快予以答複,同意炸毀軍火庫的想法,但必須周密策劃,不能出現任何閃失,不料閃失很快就降臨在眼前。


    第二天下午,何仲勉照常來到幸澤一郎的家中,給他十歲的兒子小塚上鋼琴課,由於何仲勉精通日語,又有在日本留學的經曆,加之得到澀穀平介的信任,因此很多日本特務和高官都請他教孩子彈琴學音樂,何仲勉也從中獲取著情報。


    何仲勉跟隨身著和服的女傭走進院門,看見幸澤一郎和一位中年男士走出來,中年男子嘴裏叼著煙鬥,戴著禮帽,何仲勉一眼認出是胡愷之,心想他怎麽會在這,與此同時胡愷之也看見了他。


    “何先生總是這麽守時,中國人的優良傳統。”幸澤一郎打著招唿。


    “幸澤先生過獎了,作為老師是起碼要做到的。”


    “介紹一下,這位是上海特工總部二處副處長胡愷之先生,這位是小塚的鋼琴教師何仲勉先生。”


    何仲勉率先伸出手,說:“你好愷之先生,多年不見,想不到在此地重逢。”


    兩隻手握在一起,卻各揣心思。


    “你們。。。認識?”幸澤一郎疑惑地問。


    “是啊,是前年的春節吧,我和何先生一塊吃過年夜飯,對吧?”胡愷之握著煙鬥望向何仲勉說。


    “沒錯,是農曆虎年的除夕夜,在上海過年的人都會記得。”


    “既然是熟人就不必多介紹了,多謝何先生。”幸澤一郎躬身施禮,何仲勉欠了欠身跟隨傭人走了進去。


    悠揚的琴聲從稚嫩的指間響起,幸澤一郎十歲的兒子小塚有著極高的音樂天賦,小小年紀就能輕鬆駕馭克萊門蒂的《c大調小奏鳴曲》,而坐在男孩身後的何仲勉目光卻停留在院中那輛黑色轎車上,幸澤一郎和胡愷之坐進車裏已過去一刻鍾。


    何仲勉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胡愷之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胡愷之是一年前被日本特務抓捕後叛變的,當時他正奉命秘密除掉了一名準備投靠日本人的中統特工,當年刺殺華商領袖陸伯鴻事件,胡愷之就是組織策劃者之一,不料功勞卻被秘密遣返的中統上海站行動隊隊長搶了去,胡愷之當然不服氣,上海淪陷期間他冒著巨大風險潛伏下來,並多次圓滿完成重慶方麵下達的任務,最後等來的不是高官厚祿而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胡愷之一氣之下決心前往重慶向副局長徐恩曾討個說法,不料卻被日本特務在火車站逮個正著,關押在提籃橋監獄。


    起初,胡愷之態度堅決報以誓死之決心,沒過多久汪偽政權在南京宣布成立,並在上海設立七十六號特務機構總部,開始清除、拉攏、威嚇、收買國民黨中統和軍統在上海的特工人員,很快中統、軍統上海站均遭到嚴重破壞,此時七十六號特工總部副主任李士群忽然來到監獄探望胡愷之,表明利害關係後用重金和高官對其收買,並告知胡愷之在湖北老家的老母親已經去世的消息,幾年前李士群與胡愷之在湖北曾共事過一段時間。李士群出重金厚葬了胡愷之的母親,胡愷之聽後悲痛欲絕,了卻了最後的牽掛,同意為七十六號做事,被任命為汪偽政府駐上海七十六號特工總部專門應對中統和共·產·黨的二處副處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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