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門窗都鎖好,怕習佳奕醒來會跑。


    遲寧以最快的速度去小超市裏買了包煙,她不愛抽菸,也確實很久沒抽。


    但人好苦,苦到慰藉的東西都沒有。


    那一點菸霧滾進鼻息的那刻開始,她便嗆得直咳嗽,嗓子在被火燒著。


    她狼狽得淩亂的髮絲貼著臉頰,彎著腰,笑得不能自已。


    遲寧啊遲寧。


    你能救誰啊?


    電話響的那刻,遲寧根本沒看是誰,接起來才知道是薄知聿。


    她不說話,薄知聿頓了很久才問:「在幹嘛?」


    她嗓子啞得像男聲:


    「抽菸。」


    「怎麽了?」他問。


    一句平常不過的話,聽得遲寧想哭。


    但遲寧也很久沒哭過了,連在奶奶靈堂上她都沒哭過。


    遲寧頓了許久,笑笑:「我能怎麽啊。」


    「阿寧。」


    「嗯?」


    「想哭就哭。」


    遲寧會想,這世上有千百萬種人,可薄知聿隻有一個。


    隻有他懂她。


    「都說沒事。」遲寧滅掉最後一支煙,她知道他在國外出差有時差,低聲道,「掛了,早點休息。」


    翌日。


    遲寧還沒來得及帶習佳奕去找校領導,係主任已經帶著人殺到他們宿舍裏來了,砰砰砰地在砸門,仿佛天要掉下來似的。


    習佳奕昨晚鬧得厲害,早上起來精神都是恍惚的。


    「阿寧……」


    「你別管,我來。」


    遲寧一晚上沒睡,她起身去開門。


    吵嚷的聲音從鑽入這間壓抑又簡單的宿舍裏,從四麵八方裹挾著他們。


    「習佳奕同學呢?我作為係主任真是想誠信實意地跟她談一談,汙衊老師的事情可不能做啊,還是以這麽惡劣的名頭!」


    遲寧冷聲:「能有您現在的舉動惡劣?」


    「你——看在你讀書好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了,」係主任話鋒一轉,道,「陳譽老師明確、正式地說清楚了,是習佳奕同學死纏爛打,他作為老師顧及女學生的麵子才沒有把事情鬧大。結果呢?你們就把這件事公開放到教室裏宣揚?!」


    遲寧聽笑了,以至於她頓了半秒才開始迴話:「他說誰死纏爛打?」


    「說誰誰心裏清楚。」


    「那報警吧。」


    係主任震驚:「啊?!」


    「報警。」遲寧拿手機打110,「既然自家人處理自家人處理不幹淨,我們走司法程序吧。」


    這種事無論在哪裏都是鼓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受害者永遠是弱勢的一方。隻要讓事實散播出去,這樣的名頭便好像隻能跟著他們一輩子。


    可他們做錯了什麽啊?


    遲寧不理解,她這輩子乃至於隻要她活著一天,她都不會讓什麽「不了了之」的情況出現。


    她隻要一個公道。


    她還在堅信,這紛亂的世界之上,公理永存。


    這也是昨晚習佳奕和遲寧說的。


    誰能想到那麽膽小怯懦的女孩兒,哭得字音模糊都還在說:「我不怕……就算他們怎麽罵我都可以,我要那畜生付出代價……阿寧,反正我已經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她才剛剛十九歲,剛上大學。


    她說自己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老師,我知道你們是為了學校的名譽,但我不覺得學校的名譽會比一個人的人生重要。」遲寧準備關門,「如果您再出現像今天這樣叨擾我們正常生活作息的情況出現,我不會再對您有這麽好的教養。」


    「……」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習佳奕聽到了,她躺在床上看手機裏麵的消息。


    她一直都這樣,在所有人眼裏的存在感都特別低,所以就在這id和真名相同的學生群裏,沒有人注意到她在。


    【聽說沒有,計院大一的新生習佳奕好像在跟老師談戀愛。】


    【闢謠了,不是談戀愛,女方說是陳老師在性騷擾。但是陳老師那邊說是女方死纏爛打,因為一個獎學金的名額。】


    【哦對,那女的不是窮人家來著嗎,我感覺每次能遇到她在打工。】


    【人真是不能窮……窮瘋了真是什麽事情都能趕出來,為了一個獎學金,連尊嚴都不要了。】


    【她要獎學金也不能給陳老師潑髒水啊?還說陳老師和她談戀愛。噁心死了,怎麽有這種人啊?】


    【她父母還活著嗎請問?】


    【不會等下她要說老師誹謗他吧,不會吧不會吧,等下不會是以死相逼說自己有抑鬱症吧?】


    【笑死,抑鬱症可真是萬金油。這麽好的事情,誰沒有啊?】


    【……】


    這樣的言論,數之不盡的從屏幕那端冒出來,源源不斷。


    習佳奕的手在抖,那部無足輕重的手機迎麵砸在鼻樑上,她卻隻覺得痛快。


    壓抑到心底的東西,在疼痛的這刻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釋放。


    樓下,遲寧在和警方交涉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隻是從床上起來,卻像要用完全身的力氣,踉踉蹌蹌地走到窗口喘息。


    胸口劇烈起伏,心髒仍然如同麻木掉的儀器。


    她想逃。


    想到沒有人的世界裏去。


    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都好。


    習佳奕奮力跑向遠方,她想讓全身上下的生命體徵都熱烈起來,想迴到當時的自己,那個能一遍遍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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