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煦陽看著臉上淚痕交錯的人,心中湧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心疼,“我知道他們都錯了,公主是世上最溫良純善之人,我也明白公主其實從未變過,公主隻是將那份溫良純善藏於冷漠之下。”


    “溫良純善嗎?你知道千年前有多少無辜的人間百姓因我而遭受無妄之災嗎?又有多少天界的神君仙子人死在我的手上嗎?我早已不是天界一心向善的淩禾上神了,我是一個罪神,一個罪人……”


    “俞煦陽,我一無所有,不懼怕死亡,所以離我遠些吧,我不想你再出事了,我還是一如既往的護不住任何人,從前是,現在也是……”她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朝著前方走著。


    陸哥哥,你被困在這座暗無天日的塔裏七百年,一定很想出去吧。


    小溪帶你出去好不好?


    這也是小溪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公主,你一直都在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浮梁城的百姓,沒有保護好你的親人,沒有保護好陸……前輩,可是你也是人啊,你沒有三頭六臂,沒有金剛不壞之軀,縱使你的天賦如何之高,修為如何之強,也會流血、會痛、會受傷,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他前麵脆弱不堪的人道。


    “怎麽會不是我的錯呢,我明明可以救他們的……”


    沒有人能明白別人心中的痛楚,唯有當你成為她,才可明白她心中的所想所痛。


    而在這之前,所有的勸說都顯得可笑。


    她從第一層一直走啊走啊,像一隻幽靈一樣,穿梭在這座七層高塔裏,她轉動著沒有光彩的眼眸,掃視著這座七層高塔,看看陸哥哥生活了七百年的地方是怎麽樣的……


    黑,很黑,這是這座塔的標誌,除去第一層那張明顯搬過來不久的床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


    在第七層,她找到了那道身影,他依舊穿著黑袍,四肢被沉重粗壯的鐵鏈牢牢鎖住,動彈不得,他還帶了一副麵具,一副磨損嚴重,隻能依稀看出是個狐狸圖案的麵具。


    她走上前去,跪坐在地上,伸出手緩緩摘下他臉上的麵具,隻是麵具之下不再是她熟悉的溫柔帶著些寵溺和無奈的容貌,而是一具白骨,一具看不出身前容貌的白骨……


    她抱著麵具跪坐在地上,淚水再一次從眼眶流下,喉嚨裏發出一聲又一聲悲鳴,“啊……啊……陸……哥……哥……啊……”


    忽然,她停止了哭泣,她看到陸哥哥的手上緊緊的握著什麽東西,那東西很眼熟,她動作小心的將東西拿了出來,看清那東西的全貌時,她連哭泣都忘記了,周圍再一次陷入安靜之中。


    那是一對蝴蝶琉璃發簪,很熟悉的發簪,千年前的記憶再一次如潮水般湧來,往日與陸續風相處的一幕幕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為什麽這對發簪會在陸哥哥這裏……


    這時她才仔細的去看手中那模糊的不成樣的狐狸麵具,紅色的顏料,一串串的白色珠子……


    是她當初和陸哥哥一起買的紅狐狸麵具,那陸哥哥的白狐狸麵具呢?


    她開始在陸哥哥身上搜尋,不過幾眼便看到了被陸哥哥係在腰間的白狐狸麵具……


    陸哥哥,原來我從不曾明白過你的心意……


    她站起來,抹掉臉上的淚水痕跡,將兩副麵具,一對蝴蝶琉璃發簪放入納戒之中,仔仔細細的收好。


    而後喚出溯洄,凝聚靈力猛的砍下束縛著陸續風的粗壯沉重的鐵鏈子,一下又一下。


    陣法鎮壓的畢竟是活人,如今人不知道死了多久,化為了一具白骨,陣法自然也會隨之衰弱,在楚晨希不遺餘力之下,終於將鐵鏈砍斷……


    楚晨希懷中抱著一個盒子,沉默的從塔中走了出來,片刻之後,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出現在了一望無際的白雪之中。


    楚晨希沉默的朝著身後望去,原來她曾和陸哥哥隔的這麽近過啊……


    楚晨希隻看了一眼便收迴來目光,開始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行走,她沒有施展靈力抵擋紛飛的大雪,任由刺骨的寒風從臉上刮過,帶來陣陣刺痛;任由大雪飄落在頭上,越堆越多。


    俞煦陽亦是沉默的跟在楚晨希的身後,和她一樣,不以靈力抵擋寒風。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在茫茫雪山之上不知道走了多久……


    楚晨希站在最高處,俯瞰著玉雪山下的一切,而後她將懷中的盒子打開,伸出手,從盒子抓出一把東西,慢慢的撒向天空。


    她想過讓陸哥哥入土為安,可是她又想,四四方方的棺材不是另一座七層高塔嗎?


    她看著隨風而去的骨灰,陸哥哥,你真真正正的自由了,想去哪裏便隨風而去吧……


    她在玉雪山的最高處站了良久,不知過了多久才轉身離去,不知又想朝著哪裏走去。


    俞煦陽沉默的跟在楚晨希的身後,靜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陪著她做這一切。


    走著走著,前方的楚晨希突然毫無征兆的倒了下來。


    楚晨希才剛剛剝離神魂不久,又突然悲痛欲絕,在塔內還使用了不由靈力,又在塔外的冰天雪地裏走了不知道多久,現在終於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俞煦陽見到前麵的人摔倒在地,臉色猛的一變,大喊一聲,幾個唿吸間跑了過來,半蹲下來,想要將人抱起來,卻突然見到楚晨希慢慢的將身體蜷縮起來,而後脆弱的聲音穿過風雪鑽進他的耳朵裏,讓他的心忍不住顫一顫。


    “俞煦陽,看到了嗎?這才是我,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這樣的我你還會愛嗎?”


    “會,我會一直愛你,不管發生什麽事,隻要你還是你,我都會愛你。”


    “可是我不要你的愛,俞煦陽,不要再跟在我的身邊,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曾試著保護他,可是她依舊沒有做好,所以她隻能讓他遠離她。


    ——


    耳邊是厲鬼的嚎叫聲,周圍是破敗不堪的街道,千年過去,木製的房屋早已被風沙侵蝕殆盡,這裏還算一座城池嗎?


    被眾人稱為鬼城的隨城,至少還算一座城池,還有牢固的房屋,可是浮梁城連一座破敗的房屋都看不到,隻有滿地的廢墟,哪裏還有一座城池該有的模樣?


    時過境遷,哪怕千年未曾踏入浮梁城,楚晨希依舊記得這條她走過上萬次的道路,她看著浮梁城如今的場景,怨恨、憤怒、痛苦、自責、愧疚……多種情緒交織在心頭。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瓊南國的皇陵,她看著麵前的皇陵,千年過去,當初她設下保護皇陵的結界依舊完好無恙,答案從心中一閃而過。


    她走入皇陵,皇陵中的棺槨都被保護的很好,與外麵的環境格格不入。


    楚晨希朝著棺材下跪磕頭,“父皇母後、皇兄,小溪迴來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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