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最近藥物注射過量,亦或是情之所至,眼前席亦安的臉在辛澄的視線裏逐漸模糊成了冷氏一家三口的模樣。


    昔日滅門慘劇的罪魁禍首出現在眼前,甚至還言笑晏晏地看著她。


    辛澄感覺自己的理智好像在一瞬間消失殆盡,餘下的隻有無盡的憤怒灼燒著她的五髒六腑。


    憑什麽……憑什麽這些人生來就擁有優渥的生活、美滿的家庭、超脫法律肆意妄為的權力?


    憑什麽,她隻能家破人亡,為了給父母討迴公道都要出賣靈魂,甚至假裝一無所知地站在仇人麵前強顏歡笑?


    垂落身側的手握緊成拳,用力之大甚至掌心都被指甲掐出血痕。


    按照劇本走向,她所飾演的許淩霄現在應該眸光沉凝地注視著林素君,說出下一句台詞。


    但辛澄沒有。


    在四周交頭接耳之聲逐漸嘈雜時,辛澄突然抬手掀翻了整個琴桌,整個攝影棚仿佛被按下暫停鍵一般寂靜無聲。


    辛澄注視席亦安,良久後笑得蒼白綿長,熱淚奪眶而出:“一塊手帕如何能擦幹淨我全身血汙?”


    笑罷,她持劍直指席亦安的咽喉,眼底布滿血絲,大吼一聲:“拔劍!”


    即使是道具劍,為了保證拍攝畫麵不虛浮,譚雲手下道具組裏備的劍都有一定分量,雖沒開鋒,但也具有一定危險性。


    辛澄劇本之外的危險舉動引得攝影棚中一片驚唿,安保人員屏氣凝神地盯著辛澄的手,隻要她再出現進一步攻擊傾向就會立刻上手將她製服。


    被人直指命門,席亦安依舊麵不改色地注視著辛澄,一身青衫未有半點褶皺。


    “我讓你拔劍!”


    見席亦安不為所動,辛澄持劍逼近幾分,周身戾氣讓在場與她相識的人都有些意外。


    就在旁人都瞪大了眼睛注視著辛澄的異常時,她目眥欲裂的模樣讓席亦安若有所思。


    見辛澄的表演已經和自己心中的“許淩霄”背道而馳,嚴玉商輕搖折扇歎了口氣,譚雲眉頭緊皺,直接將她的資料從那一遝演員資料中抽出。


    眼見劇情已被辛澄帶崩,譚雲正準備抬手喊停,沒想到席亦安索性剔除被辛澄跳過的劇情,將這場戲靈活拽迴:


    “終究,我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對視良久,林素君垂眸輕笑一聲,按下身後櫃格機關。


    隻聽幾聲機括彈響,一柄素白長劍出現在她手邊。


    指尖撫摸著劍柄上與許淩霄手中那把黑劍毫無二致的花紋,林素君溫潤目光裏透露出些許懷念:


    “想當年劍閣得了塊秘銀玄鐵,鑄出了這對名劍分別贈與你我,現如今……”


    “夠了!”


    還未等林素君說完,許淩霄就喝聲打斷。


    她注視著少年摯友一如過去那般淺笑嫣然的眉眼,抬手一劍挑起那柄素白長劍,將其丟入林素君懷中,沉凝的目光掀起波瀾:


    “過往不必再提,你我今日就賭上性命做個了斷,生死不論!”


    話畢她足尖一點借力騰躍,輕盈立於殿前丹墀。


    殿內,林素君雙手捧著劍匣緩緩起身。


    錚!


    寶劍出鞘,寒光凜凜。


    銀色劍鋒清晰倒映著林素君的眉眼。


    她脫去寬大累贅的青色外袍,身著利落黑衣持劍走出殿門站在許淩霄麵前。


    一人白衣黑劍,滿身鮮血。


    一人黑衣白劍,一塵不染。


    山風起,竹葉滿地,蕭瑟淒寒。


    隻是片刻之功,林素君的劍刺透一片飄零竹葉便到了許淩霄麵前!


    鐺!


    她並未因兩人從前的友誼手下留情,抬手便是殺招。


    許淩霄提劍全力抵擋,出自同一塊秘銀玄鐵的兩柄劍碰撞在一起,劍鋒交錯間火花四濺!


    短短幾息間兩人已過數十招,仍舊不分上下。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戰作一團,看不清招數劍法,隻聽見兵刃相接金戈之聲不絕於耳。


    戲外,纏鬥之下辛澄的額間逐漸滲出汗水。


    虎口被震得發麻,手臂傳來的酸痛也讓她揮劍的動作開始逐漸遲緩。


    這些細節旁觀者或許很難察覺,但身在局中的辛澄卻萬分駭然。


    她裝備了吊威亞幾個空翻下來都近乎力竭,席亦安是怎麽做到一邊完成高難度淩空動作還能在與她的對戰中穩占上風的?!


    難不成她真的會輕功?!


    不……這不可能!


    與此同時,主桌這邊已經看呆了。


    “本以為席家這個是沽名釣譽之徒,沒想到她居然能和辛澄不相上下,是真會兩手啊!”


    “現在是夢裏嗎?我怎麽記得席亦安她沒有吊威亞啊?!謔!這一招一式真利落!”


    “就是不清楚她的演技怎麽樣,要是演技能達標,她席亦安絕對是天選許淩霄!”


    “辛澄雖然剛才不知道為什麽走神了,但後麵我覺得這段她也不遜色……”


    ……


    見席亦安亮了真本事後譚雲和嚴玉商就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身影,甚至向來嚴苛地譚雲臉上露出些許讚歎的笑容,方才那些對她冷嘲熱諷的人瞬間轉了風向。


    就連原先覺得席亦安自大狂妄,抱著手臂站在一旁準備看她好戲的武術指導也不知何時放下手臂呆呆地看著鏡頭之中的矯若遊龍的身姿。


    近來不論電視劇還是電影的武打片段都變得越來越敷衍。


    敬業些的演員會利用吊威亞拍幾個動作切片,而後讓後期通過慢放、旋轉攝影、換機位等手段烘托出角色武藝高強的感覺。


    不敬業的演員直接讓替身上,自己找地歇著,或跑東跑西軋戲圈錢。


    不論是哪種,現在都很少見一鏡到底的直拍武打戲了。


    所以當大家看到眼前行雲流水般的打鬥場麵才會如此驚喜。


    畢竟要是後期輕鬆,那得省下多少錢啊!


    而且這可是一鏡到底的無特效武打場麵!他們都能想到相關路透詞條一出瞬間包攬熱搜的盛景了!


    相比周遭心潮澎湃的工作人員,冷霆淵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


    她席亦安什麽時候學的劍法?她不是頭腦空空光有一張臉隻會耍嘴皮子的草包嗎?


    即便冷霆淵一聽到跟席亦安有關的事就心生厭惡,但此刻,他的卻不由得和在場其他人一樣注視著鏡頭之下那個持劍橫掃瀟灑風流的身影。


    意識到自己的目光所向,冷霆淵心下一驚立刻迴過神來。


    他突然想起了上輩子席亦安出獄後出國聯合左蘭亭差點將整個冷氏抖毀於一旦的恐怖記憶。


    和上輩子對他掏心掏肺的席亦安不同,這一世席亦安還沒家破人亡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他稍使手段就能斬斷她前途的無知舔狗了。


    席亦安在冷霆淵隻知道利用她過往對他的愛輕蔑嘲諷、炫耀招搖的時候積攢了恐怖的力量。


    意識到這一點,冷霆淵打了個冷顫,在看向鏡頭下的那個耀眼的身影時,脫離掌控的未知感讓他不寒而栗。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


    對啊,就算席亦安這輩子有了改變又怎樣?他冷霆淵可是活了兩輩子、知曉未來的重生者!一切都來得及!


    他一定要將席亦安這個變數扼殺在萌芽之中!


    想到這,冷霆淵立刻拿起手機安排下去。


    半晌後,當他放下手機再看向鏡頭呈現的屏幕時,嘴角浮現陰晦笑容。


    未來終究是屬於他冷霆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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