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淩晨兩點,覺水市一院。


    搶救室門打開,原先坐在走廊上的幾個中年男女連忙上前圍住身著湖綠色短袖工作服的醫生。


    吳家二女吳瑞芳慌忙拽住醫生的手,嗓音顫抖:


    “醫生……我媽他……”


    “很抱歉,我們盡力了,請節哀。”


    醫生不著痕跡抽出自己的手,冷靜迴答。


    “令堂是因為服用黃曲黴素超標的食品導致死亡,死亡認定書很快會遞交到你們手上,具體原因上麵會有詳細描述……”


    說完後醫生抬腳離開,隻留下吳瑞芳愣愣站在原地。


    剛才神情恍惚,醫生說的話她全都沒聽清,她隻知道母親死了,自己的母親平日裏身體硬朗,怎麽會突然……突然……


    “不行,要報警……我要報警查清楚……”


    “媽死了說再多也沒用,我們還是得趕緊把遺產算個清楚。先說好,我是吳家長子,市裏那房子和老家的宅基地應該給我,還有……”


    吳連福關掉大聲播放短視頻的手機,腆著啤酒肚站起身來。


    他絲毫不顧及醫院裏是禁煙場所,從褲兜裏掏出煙點著後放在嘴裏猛吸一口,滿是肥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親人死亡的悲傷之意。


    聽到哥哥這番冷血無情的話,吳瑞芳緩緩抬起頭來,沾滿淚水的眼底寫滿了不可置信:


    “吳連福!你說的是什麽畜生話?!媽才閉眼你就在醫院想著分遺產的事情了?!你也不怕媽在天之靈……啊!”


    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脆響在走廊響起。


    吳瑞芳捂著臉摔倒在地,三妹吳若萍驚唿一聲,連忙蹲下身扶著姐姐。


    “吳瑞芳你瞎嚷嚷什麽?婦道人家就是感情用事,別以為你在這掉幾滴眼淚財產就能多分你一份!”


    被揭穿心底齷齪,吳連福賊眉鼠眼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旁人,而後惱羞成怒重重甩了妹妹一巴掌迫使她閉嘴。


    他甚至抬高嗓門蓋過吳瑞芳的聲音,好像隻要這樣就能讓自己大逆不道的言語變得理直氣壯。


    “我告訴你吳瑞芳,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別想跟我搶宅基地和房子!明早我還要上班,其他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


    說完後他冷哼一聲轉身離開,絲毫不管母親的身後事。


    當年父親去世時也是如此,吳家兩姐妹出錢出力,吳連福這個大哥隻在下葬當天過來吃了一次席,吳家小兒子吳鵬飛說自己忙於工作,甚至沒出現。


    吳連福走遠,吳若萍扶著姐姐坐到走廊的長椅上。


    方才吳連福那一巴掌打得很重,吳瑞芳半張臉腫得嚇人,就連嘴角都磕出鮮血。


    沒等妹妹安慰,她攏起散亂的發絲,拿出手機喃喃道:


    “黃曲黴素超標?這不正常……媽死得太蹊蹺了,我要報警……要報警!”


    報警、抽樣、送檢。


    檢查報告送到手時已經過了兩天。


    結果顯示,吳瑞芳的母親是因為食用了黃曲黴素超標的花生油才導致死亡。


    而這桶花生油是母親沙淑英在名為“家和萬事興”的直播間購買的。


    而該直播間宣稱自己售賣的都是山區助農綠色無公害土特產。


    吳瑞芳當即撥打向工商部門投訴主播“家和萬事興”售賣假冒偽劣產品。


    與此同時她還在網絡上發布求助帖,但不知為什麽她的帖子被平台限流,評論區無一例外都是罵她是桑雪雇來的黑子。


    看著一行行對她、對她母親的辱罵詛咒,吳瑞芳氣得發抖。


    “別穿你那外套,太新了。手表也摘了,穿破點賣慘才能賺大錢!”


    眼看還有幾分鍾就要到八點,張國軍指揮張耀祖把身上光鮮亮麗到穿戴都換下。


    為了保證自己像個貧困山區的老漢,張國軍團隊甚至雇傭了化妝師給他們上妝。


    “哼,賺到的錢沒處顯擺有什麽意思。”


    張耀祖不情不願摘下手腕上價值六位數的綠水鬼手表,造型師幫他用黑色假發遮掉招搖的黃毛錫紙燙。


    幾分鍾後開播,期待已久的粉絲如潮水般湧入直播間。


    公屏裏彈幕飛速刷屏:


    “張叔晚上好啊!”


    “今天的小張哥也在認真直播!”


    “仔細看小張哥的五官其實有點小帥,隻要捯騰一下根本不輸娛樂圈的男明星!”


    “認真的男人最帥!”


    “就是,真希望小張哥這樣憨厚實在又認真帥氣的男人是我老公!”


    “張叔自己出身山區還不忘給山區助農產品帶貨,真的是不忘初心的大好人啊!”


    “就是,每次賣的東西他們都在直播間吃給大家看,真良心!”


    “桑雪真是不識好歹,有這樣和藹的父親和聽話的弟弟都不知道珍惜,活該她糊穿地心!”


    “別在張叔直播間提這個不孝女,真晦氣!”


    “加一!”


    ……


    看著左上角不斷上漲的人數,滿臉兇相的張國軍和臉色陰沉的張耀祖瞬間從趾高氣揚的“城裏人”變成憨厚靦腆的山區農民。


    他們將今晚帶的貨放到桌上展示給直播間的粉絲們:


    “家人們晚上好哇!上次的花生油大家都很喜歡,張老漢我今天給大家帶來了山區的土蜂蜜!”


    “看看這純度色澤,純天然無公害!都是我們挨家挨戶收的土蜂蜜!自家養的蜂,吃的幹淨!吃的放心!”


    “來,新進來直播間的家人們,我們剛開播,來看看有沒有你想要的產品,有的話扣1,沒有的話打在公屏上我們下次給大家爭取!”


    張國軍說得唾沫橫飛,熱情樸實的話語讓人絲毫不懷疑他的身份,一旁的張耀祖充當聽話的乖兒子給他打下手:


    “大家不要急,我們馬上上鏈接!”


    “三、二、一,上鏈接!”


    “第一批一萬份已經搶完了!感謝大家願意支持咱們山區農民!家人們別著急,等會還有第二批!”


    ……


    看著上架即售罄的產品,張國軍感動得老淚縱橫,但心底卻笑開了花。


    一群善心泛濫的傻逼,他在直播間吃的東西和他們買到的東西根本不一樣,隻要稍稍做秀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原來利用輿論賺錢這麽容易!


    賣完了貨,張國軍照例在直播間裏和粉絲嘮家常。


    “什麽?你說你的父母重男輕女你以後該怎麽辦?”


    張國軍立刻放下水杯怒氣衝衝地為這位粉絲鳴不平:


    “怎麽會有這麽畜生的父母!生男生女都一樣,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寶貝,重男輕女的父母都是自私不負責任的!”


    此話一出,瞬間博得了直播間大批女粉絲的好感,被蒙在鼓裏的粉絲們紛紛評論:


    “張叔真是好開明的家長,真難得!”


    “沒想到張叔出身貧寒但思想卻這麽先進,關注了!”


    “嗚嗚嗚真的好感動,沒想到有老一輩男性會真心反對重男輕女……”


    “謝謝張叔這樣為女性說話!”


    ……


    張國軍心裏得意洋洋地看著公屏裏感動不已的彈幕,突然,有一條刺眼的評論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賣的根本就不是助農土特產!我媽吃你家花生油都吃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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