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瞳靈、貝恩和離夜都留宿在了鎮上的小旅館裏,因為瞳靈身上帶的錢不多,三人擠在了一間雙人房,瞳靈睡一張床,貝恩和離夜睡一張床。


    但離夜又很不習慣和別人同睡,索性就窩在了房間沙發上。


    瞳靈也不慣著他,他睡哪兒跟自己沒關係,就讓貝恩也別客氣,該睡就睡。


    貝恩很聽話,瞳靈說什麽,他就做什麽,甚至瞳靈給他分享蛋糕,他也乖乖的當場就吃了,也不擔心瞳靈會在裏頭下藥什麽的。


    他這副乖巧的模樣讓離夜感覺更窩火了,都說過讓他別隨便相信別人了,還那麽傻乎乎的,真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他又一臉煩躁地進了衛生間。


    瞳靈嘟了嘟嘴,也不吃了,將剩下的糕點都放在紙盒裏,留在了桌上。


    離夜最終收拾好情緒,出來道:“今晚可能有大雨,無法出航前往芬格蘭,明天上午有個剛認識的大叔說會帶我們去芬格蘭。”


    “哦。”瞳靈迴應的很冷淡,說完,就翻身躺進了被窩裏,不再理會離夜。


    貝恩看離夜又坐到沙發上去了,那小小的沙發上提著腿縮成一塊的離夜看起來有些孤僻,貝恩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再看看自己身下的大床,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你真的不過來嗎?我可以睡小半邊的,我父親說過,我睡覺的樣子就跟睡棺材一樣,絕對不會亂動的,你不用擔心我會打擾到你。”


    離夜冷冷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迴了他一句:“睡你的吧!”


    貝恩撇撇嘴,也隻好乖乖躺了下來,並伸出長長的胳膊關了床頭燈的開關。


    “嗒”的一聲,整個房間陷入了昏暗。


    離夜的一雙紅眸在夜色中也暗暗流轉著紅色的光,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兩張床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過了許久,聽聞到瞳靈平緩的唿吸聲,以及注意到貝恩那副板正的睡姿真的一動也不動,跟睡棺材一樣,他不禁微微歎了口氣,也默默合上了眼睛。


    睡夢間,他迴到了小時候,他曾跟著養父四處流浪,給人打過零工,也開過小店,甚至還去當了一段時間的馬戲團表演者。


    養父很厲害,什麽都會的樣子,他也跟著學到了不少有趣的本領,那時候真的很開心。


    直到養父離世。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魔氣不受控製的?


    他也記不得了,他一直都很害怕,害怕自己會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害怕會丟失養父曾喜歡的那個自己。


    但瞳靈的出現給他的人生帶來了一縷新的光芒,她身上的氣息似乎重新點燃了他的靈魂,養父傳承給他的勇氣讓他內心也湧生出了更多的光。


    他很享受和瞳靈在一起旅行的日子,看過瞳靈的明信片後他也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感覺,沒錯,他也喜歡和瞳靈在一起的滋味,很快樂,很有趣,甚至比和養父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更讓他難以割舍。


    “那為什麽還要和她較勁生氣呢?”


    忽然,黑暗中傳來了一道聲音。


    離夜一怔,恍然驚覺,那竟然是自己的聲音!


    不過是啊,為什麽呢?


    “你是在吃醋,吃貝恩的醋。”


    自己的聲音再次提點到了他,瞳靈也說過,他在吃醋,但他不承認,他怎麽會做那麽幼稚的事呢?


    “你明明喜歡她,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喜歡和她去冒險,去探索更大的世界,可你不敢承認,也不敢去表白,你是個膽小鬼。”


    膽小鬼麽……離夜不自覺的自嘲一笑,是啊,他好像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在試圖逃避問題,用一種極端的方式。


    “喜歡她就要行動起來,你也不想再失去她吧?”


    離夜再次愣住了,行動起來?他要怎麽行動才好?


    “把她留在身邊,告訴她,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她不可以離開自己,如果她要離開,就宰了她的腿!讓她一輩子都離不開自己!”


    離夜忽然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但他大腦裏突然有根神經猛地一繃,警覺起來:不對,他怎麽可以做這種事!傷害瞳靈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你個膽小鬼!表白的勇氣沒有,行動的勇氣也沒有!你還是不是人了?”


    不對,不對!


    離夜莫名恐慌起來,他怎麽會有這麽極端的想法?這不是他!


    “你是誰?你是誰!”他在心中大喊起來。


    然而對方陰惻惻的笑了,他說:“別懷疑,我就是你,你忘了嗎?我是你的魔性之軀啊!”


    離夜忽然感覺靈魂深處猛地一震,整個人就像是被推出了體外,但又不是體外的滋味,那種感覺,就像是突然間被推到了一個暗不見底的深海,無法唿吸。


    而在他的麵前,那片黑暗的平靜水麵上,忽然緩緩睜開了一雙猩紅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竟然真的是他自己的麵孔!


    離夜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無名的恐慌,他試圖劃水掙紮,然而身體越發的沉重起來,他無法動彈,無法掙紮,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不斷沉淪幽暗的海底。


    “你的一切力量都來自於我,你拿什麽反抗我?別掙紮了,你做不到的事,我會替你做!”


    離夜驚慌起來,這家夥真的要傷害瞳靈!


    不可以!不可以!


    突然間,離夜猛然驚醒過來,他的唿吸變得格外淩亂、粗重,身體止不住的暗暗發抖著。


    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噩夢,但這個噩夢無比清晰、真實!


    窗外大風凜冽,吹得窗戶都在微微顫栗,可以清晰的聽到屋外海岸線海水的潮湧聲,雨點更是嘩嘩作響,就好像天漏了一樣。


    然而室內一片靜悄悄的,城鎮上的人們都睡得十分安寧。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條被子,低頭一看,瞳靈不知何時坐在了沙發腳邊,身上裹著被子,還將多餘的一部分被子蓋在了他的身上,怕他凍著似的。


    離夜看了眼睡得不太安穩的瞳靈,她的腳還露在了被子外麵,時不時地往迴縮兩下,但隨著睡眠漸沉,腳丫子又不知不覺中滑了出來,然後再次被冷的往迴縮了兩下。


    離夜無奈的笑了,起身彎下腰,將她連人帶被的抱了起來,瞳靈半睡半醒似的眯著一雙惺忪的眼睛,小聲嘀咕道:“離夜……”


    “嗯。”


    “離夜……”


    離夜將她安置在了床上,無語道:“沒喝酒就別亂喊人的名字。”


    瞳靈眯了會兒眼睛,又嘀咕起來:“不許吃了我……至少……在我還活著前……我不答應……不許……欺負我……”


    離夜哭笑不得,他大概知道瞳靈在氣什麽了,她難道以為自己說的“吃”是真的吃了她?還是吃她的靈魂?


    “放心,欺負你的話會被那小子長大後報複,我記著呢,睡吧。”離夜拍了拍她的被子,說完,便打算轉身迴沙發上了,然而胳膊被瞳靈抓住,她似乎睡得迷迷糊糊,沒聽清他的迴答,沒聽到又不肯放手。


    離夜垂眸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終是拿她沒辦法,也小聲嘀咕了一句:“這可是你自找的,醒了不許怪我。”


    說著,離夜便躺在了她的床上,將她連人帶被摟在了懷裏。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臉上頓時發燙起來,但他忽然覺得瞳靈小小的,好像抱著也不妨礙什麽,便又勾了勾唇角,就這麽抱著她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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