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夜,你知道嗎,我家前院有條河,可渡亡魂不渡人。”


    那年盛夏,瞳靈趴在稻草堆上對離夜說道。


    離夜仰麵朝天,雙手墊著後腦勺躺在草堆上,正悠閑的享受美好的下午時光,隨口敷衍了一聲:“嗯。”


    瞳靈嘟了嘟嘴,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離夜無語的掀起眼皮子,一雙紅眸冷冷的斜睨過去看她:“做什麽?”


    瞳靈笑眯眯的告訴他:“跟你聊天呢,你不聽就沒意思了。我家裏的朋友教我的,我教你,如果你哪天不小心掉進了這條河裏,記得要屏住唿吸,要保持一顆溪水般的心,坦然清澈,隨季節流轉,苦樂隨緣,得失隨緣;要保持一顆大海的心,豁然容納,對太陽微笑,進退隨緣,來去隨緣;要保持一顆無謂的心,順其自然,隨自然美麗,愛恨隨緣,成敗隨緣。有緣既往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緣近則聚,緣盡則散……”


    “一切隨緣……”離夜追隨著迴憶,在腦海裏慢慢重述著瞳靈曾說過的話,終於慢慢冷靜下來,不再掙紮。


    眼前的白骨也漸漸如幻象一樣,開始分崩離析,就連他原本以為抱在懷裏護住的“瞳靈”,也變成了白骨,輕輕脫離了他的懷抱,隨著水霧一起消散。那一刻,離夜感到了無比的輕鬆,全身筋骨都變得格外輕巧,水裏的渾濁也漸漸變得澄澈,被月色穿透,泛起了層層粼粼波光,如同被打碎的星光,散落在河流裏。


    他隨波漂流,發覺身體裏的氣息似乎變得越來越暖和了,睜開眼的下一秒,就見一頭黑發的瞳靈忽然從他頭頂上方竄了出來,像條靈活的魚兒遊到他的麵前,睜著那雙天藍色的大眼睛,笑盈盈的望著他。


    離夜又想起了當初與她的第一次相見,那時候也是如此,她的身上滿是晶瑩的月色光華,那時候隻是覺得有些好看,直到這會兒,他才忽然發現,瞳靈不止是有些好看,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唇角……就連她的每一根頭發絲都好像在說,她是獨一無二的,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孩!


    離夜不禁朝她伸出了手,張開懷抱,他想他可能是被蠱惑了,本能的想要靠近她。


    瞳靈牽住了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握,掌心相對,兩人額頭碰著額頭,周圍安靜的連一絲嗡鳴聲都沒有,但他們還是能夠感覺到彼此的心跳,以及當初彼此約定的那份聯係。


    觀戰席上,所有人都狠狠吸了口氣,瞳靈和離夜的生命值自恢複後,都沒有與羅諾交手,隻是跳入了那條忘川河,他們的生命值就開始迅速下降!


    不到三秒的時間,就又隻剩1%了!


    如此兇猛的殺傷力,怎不叫人心裏發寒?


    羅諾一個大招解決了這邊的所有魔物後,也定眸望向了忘川河。


    就在這時,“嘩啦”一聲,兩個渾身濕漉漉的小家夥從河裏突然竄了出來,一下子撲倒在河岸邊。


    瞳靈深吸了口氣,紅色的花在風中搖曳,花香清幽,讓人頓覺格外清爽。


    “活過來了!”她興奮的仰頭喊著。


    離夜也張嘴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了好一會兒,滿頭的水在不斷往下淌,他抹了把臉上的水,吐了口氣,一臉不解的看向瞳靈:“不是你家前院麽,你怎麽也掉血了?”


    瞳靈從河裏拔出濕漉漉的下半身,翻身癱坐在岸邊,訕笑道:“下水的時候還是大意了,話說你不是也中幻象了嗎?還說我?”


    離夜有些氣虛的又緩了兩口氣,抖了抖黏在身上的水,撩起貼在臉上的發絲,說:“得虧你教過我,我才掙脫了的,你呢?看到什麽了?”


    “呃……我父親。”瞳靈眼神遊離的摸了摸臉頰。


    “?”離夜不明白,看到父親還能掉血?


    瞳靈紅著臉不太樂意去解釋具體的幻象,就說:“被嚇到了而已啦!還好這條河的數據沒有完全達到我家那條河的威力,不然這一遭真捱不住……不說這個,快起來,試試能不能變魔具吧!”


    看她著急岔開話題的樣子,離夜不由得吊起了眼皮子,被自己的父親嚇到隻剩1%的血條,你爹是魔鬼嗎?


    不過這忘川河的力量確實神奇,下水後全身筋骨瞬間就軟掉了,仿佛被剝光了衣服抽筋拔骨一樣,但隻要順著河流坦然去接受這股力量,身體就又漸漸暖和起來,變得十分有力!


    離夜再次牽起了她的手。


    羅諾不解:“你身上已經沒有死靈之氣了,你要怎麽和離夜維持聯係?”


    瞳靈眨了眨眼,笑了:“前輩,別忘了,這裏是冥都忘川河,我體內的死靈之氣隻是歸還到了這裏而已。”


    說著,就見瞳靈兩眼一壓,周圍頓時風聲大作,一股股的藍色氣息紛紛湧來,納入她的身體,就好像一個個在迫不及待、爭先恐後的想要占據她的身體一樣。


    不一會兒,藍色的火焰便從她的身上燃起,隨著絲絲縷縷的氣息,蒸幹了她的衣裳和頭發,傳遞給離夜的死靈之氣也再次激活了他體內的魔氣,隻聽心髒怦然一震,頓時無比暢快的滋味一下子從身體裏湧現出來。


    看著手上燃起的黑色火焰,離夜不免得意的勾起了唇角,成了!


    兩人體內的銀白色靈氣已然消失的幹幹淨淨!


    轉眼,就見離夜全身燃起黑色火焰,化作一柄黑色的長鐮,落入瞳靈手中,而瞳靈身上燃起的烈火似乎也變得更加壯觀起來,周圍的花朵、樹木、枯草,也突然“唰”的一下自燃起來,隻一刹那,肉眼所及之處,皆化為一片火海!


    羅諾怔住了,這可不是她的死靈炎海導致的火海,而是這片區域和她身上的力量產生了共鳴!


    瞳靈也極有耐心的與他解釋起來:“所以說要感謝前輩啊,哦,我還忘了說,忘川河其實就是為羅酆收集死靈之氣的場所,死魂之主一日不滅,羅酆便會一日不倒,羅酆一日不倒,我所擁有的死靈之氣自然也永除不盡!”


    瞳靈的話雖然讓很多人還有些不能理解,但也有不少人恍然大悟了,瞳靈這家夥真的和羅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羅諾蹙眉:“你是死魂之主?”


    瞳靈當即擺了擺手:“不不,我才不是那個糟老頭子呢。”


    羅諾:“……”


    眾人:“……”


    瞳靈揮動黑色的長鐮,感覺力量在源源不斷的迴升,就連生命值也被鎖住了一樣,不會再跌了,她微笑著,恰此身上的濕氣都在藍火下蒸幹了,全身縈繞著白色的霧氣,讓她的麵龐在月色下若隱若現,更顯神秘起來。


    隻聽她那空靈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地上悠悠迴蕩著:“作為魔靈師的前身,很多時候都沒人信我,不過我還是解釋一下吧,我是死魂之主的女兒,是來自羅酆的死靈化身,歡迎你們來我家玩哦!”


    眾人:“!!!”


    這叫什麽話?去羅酆玩?不就是叫他們去死嗎?


    羅諾似乎很高興能認識這麽有趣的一號人物,跟西方傳說裏的死神一樣,還會笑盈盈的勾人靈魂,便笑著應道:“好啊,等哪天人間玩膩了,我就去羅酆找你。”


    瞳靈也愣住了,似乎沒料到羅諾會這麽說,畢竟一直以來就沒有一個人在聽到她的身份後,還能若無其事,又很平常的與她交流!


    他們都覺得她是瘋了,或者就是覺得她在戲弄對方,隻有羅諾,他信了!


    羅諾在得知她的情況後,也忽然失去了戰意,畢竟他也沒想到,自己挑選的地形,本想用來壓製對方的死靈之氣,卻沒想到反而成了對方的主場!換言之,她隻要一招手,就能直接調用這裏的死靈之氣,點燃這裏的一切存在!包括他這個對手!


    想想都覺得好笑,自己居然給對手打造了一個近乎完美的“領域”!


    “算了算了,這樣打下去也是無意義了,我認輸。”


    說著,就見羅諾的麵前突然彈出了一麵藍色的光屏,與他做最後的確認:請問是否選擇認輸?


    羅諾不假思索地用長鐮頭部點了一下“確認”鍵。


    戰場頃刻分崩離析,化作藍色的數據線條消散開來,兩人的身影也驟然消失在了原地。


    觀戰席上頓時一片唏噓,沒想到這場榜一對榜一的戰鬥竟然就這樣潦草結束了!


    有人不服:“我靠!羅諾怎麽能認輸?”


    “不是吧!剛才那番話說不定是瞳靈瞎說的呢?他居然信了!”


    “大佬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吧……”


    “……”


    不過也有人替瞳靈和離夜感到慶幸。


    “居然以1%的生命值獲得了勝利!”


    “我都不知道該說他們究極幸運,還是究極倒黴了,碰到了羅諾,被打得幾次殘血,差點嗝屁,居然還贏了!”


    “所以說瘋子不可理喻啊!”


    “……”


    還有人興奮的興奮,崩潰的崩潰,觀戰席上一片鬼哭狼嚎。


    “媽耶!我賭了他們贏,居然真的能贏!我賺瘋了啊!”


    “我靠!我賭的羅諾啊!他們居然輸了!他們怎麽可以認輸!”


    “啊啊啊!羅諾前輩是最帥的!愛了愛了!”


    “我靈姐才是最帥的好不好!靈姐還是死魂之主的女兒!哇!媽媽!我見到死魂之主的女兒了!”


    “你們就不覺得奇怪嗎?我夜哥居然是魔物化身!喂!他真的是人嗎?”


    “哪家魔物會說話的?夜哥就是神!夜神!夜神!夜神!”


    “……”


    明明戰鬥已經結束了,觀戰席上卻仍在吵鬧不休,滄瀾笑盈盈的轉身就消失了,修恩也鬆了口氣,好歹這四個家夥沒有毀了競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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