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嵐國很熱,在一處小小的偏僻村莊裏,有一棟棕紅色的大房子,那是村子裏唯一一座擁有院落的房子,在村子裏可是人人羨慕的存在。


    鏈和楓就是在這裏出生、長大的。


    家中母親的身體不是很好,每隔三天就要吃很苦的藥,但她總是很溫柔的笑著,會陪楓一起做小手工,會幫因胡鬧而弄得滿頭是汗的鏈擦汗。


    家中父親是鏈和楓最崇拜的人,因為父親是魔靈師!


    不過因為母親身體不好的緣故,他放棄了在衛靈組織的工作,留在了鄉下,隨便找了一個普通工地的活兒,賺錢給母親買藥養病。


    父親每次迴家還會給他們兩個小孩帶顆糖,一人一顆,不多不少,要是鏈搶了妹妹的糖果,還會被父親提起來揍屁股,哪怕楓抱著父親的小腿求他不要打哥哥,父親仍會揍得他哇哇大哭認了錯,才肯放他下來。


    家中奶奶很早就過世了,隻有爺爺一個老人,爺爺以前也是魔靈師,但後來年紀大了,就留在家裏練練字,畫畫水墨畫,偶爾還會給鏈和楓講故事,講滅世之戰、講神話、講寓言小故事、講他們家的家族曆史,偶爾還會講講他們的父親和母親是如何相識的,當然,這種事還得偷偷講才行,不然被母親聽到了,母親會紅著臉罰掉他們的小零食的。


    那天夜晚,兄妹倆熱的睡不著,就坐在門口走廊上看楓樹。


    高大的楓樹矗立在院子裏,在一片霜白明亮的月光下,就像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又像一個威武的哨兵,粗大、筆直的樹幹直插雲霄。那是母親最喜歡的樹,是父親種植在這裏的。


    鏈也很喜歡這棵楓樹,就和父親的背影一樣。


    鏈偷偷拿了一顆藏在冰箱裏的小果凍,坐在楓的身邊,將果凍小心翼翼地倒在勺子上,喂到楓的嘴邊,悄聲道:“我們一人一口吧!”


    楓快樂地點點頭,然後張著小嘴湊上來咬了一小口。


    冰涼的果凍讓她開心的晃起了小腿。


    鏈看了眼果凍上小小的咬痕,就說:“楓,你這麽吃是吃不到什麽的,要學哥哥!”


    說著,他就往果凍上咬了一大口,直接咬掉了三分之一的果凍!


    楓見狀,沒有生氣,反而還“咯咯”的笑起來,然後也學著哥哥的樣子,張大嘴,湊上來咬了一口,但鏈發現她還是咬的不多,仿佛是故意的一樣。


    想到平日裏楓就是這樣,不論有什麽好吃的,都會第一時間想到給他吃,就算搶了她的糖果,她也不生氣,就好像不管這世上有什麽好東西,都要給他才高興。


    鏈紅了小臉,直接一口吃掉了剩下的果凍,嘟噥道:“楓,你這樣會寵壞哥哥的。”


    楓眉眼彎彎:“沒關係,我會阻止哥哥犯錯的!不然就要挨爸爸揍屁股了!”


    鏈揉了揉她的腦袋,調侃道:“好啊,長大了,會取笑哥哥了!小壞蛋!”


    “哈哈……才沒有……”楓和鏈嬉鬧成一團,聽到屋裏傳來母親的咳嗽聲,兩個小家夥連忙捂住彼此的嘴,悄悄比了個“噓”,趁著沒被發現,又悄悄的溜了迴去。


    那是年僅十歲的楓和十一歲的鏈最美好的一段童年。


    直到那年秋天,母親咳嗽的越來越厲害了,一切也慢慢變得奇怪了。


    爺爺怪父親沒用,作為魔靈師應有的榮譽感都丟了,去給人跪著求發被拖欠的工資,家裏能賣的東西也都賣掉了,讓他們家成了家族裏最受恥笑的存在。


    父親默默隱忍著,什麽也沒說。


    鏈知道父親的工資是母親的救命錢,但他同樣不能理解,父親明明很厲害,什麽苦都能吃,為什麽不去把拖欠工資的老板狠狠教訓一頓?


    但父親告訴他:“魔靈師不可以對普通人動手,就算已經不在這個職位上了,身為魔靈師,這一世都是魔靈師。如果爸爸跟人家動了手,媽媽就真的沒藥吃了,我們要保護媽媽對不對?男兒膝下有黃金,不是說不能跪,而是如果有需要,就可以為了值得的人放棄這份黃金。就結果而言,我們也看到了,這是值得的。”


    小小的鏈並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父親也不為難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就將那本泛黃的舊手劄送給了他:“我們家沒有姓氏,是因為我們家族自古以來就是一群沒有名字的殺手,受世人冷眼的存在,你應該也都聽爺爺講過了吧。我們是從滅世之戰才開始正名的魔靈師,但這並不屬於我們的榮耀,我們的榮耀應該由我們自己去創造。鏈,你以後要成為一個比爸爸還要優秀的人,不要受所謂的家族榮耀影響,偏離你自己要走的路,知道嗎?”


    鏈從小跟著爺爺識字,舊手劄裏記述的東西他看得懂,是關於如何激活體內靈氣的方法,手劄裏還說因為他們家族是殺手,繼承了殺手的天賦,所以這套方法隻有他們家族的人能用,隻是年幼的鏈不能理解的地方還有很多,就算有天賦,也不知道這個天賦該怎麽用。


    後來父親出現的越來越少了,他找不到人問,又不想去給爺爺平添煩惱,隻能靠自己和楓兩個人慢慢琢磨。


    楓很聰明,一些內容一看就能理解,那天,她拉著鏈出門嚐試,鏈赤著膀子泡在附近的小河裏,被冰涼的水溫凍得瑟瑟發抖,腰上還綁著一根繩子,繩子的一端被楓牢牢牽在了一棵大樹上,以防他被水流衝走。


    “楓,你確定這個方法能行麽?”鏈不自覺的抱著胳膊顫抖。


    楓拿起手劄再次確認了一遍,點點頭:“一定可以的!”


    於是,鏈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蹲下身體,將自己完全沒入了河水中。


    楓小跑到河邊,一臉緊張又期待的看著。


    被冰冷刺骨的河水不斷衝擊著,鏈感覺全身的筋骨都開始酸痛了,大腦一陣陣的嗡鳴,像是本能在告誡著他什麽,但他沒有放棄,愣是堅持了許久。


    漸漸地,他好像已經能習慣這種衝擊感了,全身皮膚都變得無比舒爽,甚至身上都開始變得暖暖的,像有一股股暖流湧上來了一樣!


    就在這時,腰上的繩子被扯了扯,他想到了岸上的妹妹,這才從水裏鑽了出來,在楓的拉扯下,一步一步爬到了岸上。


    楓的小臉都紅了,一副要哭的表情,嚇得鏈連忙驚唿道:“哎!別哭啊!怎麽了?”


    楓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還以為哥哥你出事了,不管我怎麽叫你,你都不迴我,我還以為我惹禍了……嗚哇!”


    楓的哭聲刹那響起,震天的聲音讓鏈不由得捂住了耳朵,趕緊哄道:“我錯了!我錯了!別哭!快停下!”


    鏈穿好衣服後,又哄了許久才讓楓停止哭泣,並高興的跟她分享了自己的經驗,覺得這個法子實在是太妙了!順帶著又誇了她好久,才讓她開心的笑起來。


    兄妹倆收拾好後,趁著天還沒黑,背著夕陽的霞光迴到了家裏,還沒來得及喊“媽媽”,就看到院落裏一地的血色,鏈趕緊衝進家裏,入眼的就是癱坐在堂前的爺爺,身上滿是血淋淋的傷口,低垂的腦袋下方,是一大片噴射狀的鮮血,將他胸口的衣裳都染透了。


    “爺爺……”跟進來的楓看到眼前的人,剛喚出聲,就被鏈一把捂住了眼睛,鏈緊緊抱著妹妹,目光四下尋找著。


    下一秒,一陣窸窣的聲響將兄妹倆嚇得不由得後退了兩步,隻見從隔壁房裏扶著牆爬出了一個男人,是他們的父親!


    父親的緊閉的雙眼還在不斷流出鮮血,大張的嘴裏黑紅一片,那裏早已沒有了舌頭,他朝著兄妹倆伸出滿是鮮血的手,喉嚨沙啞的嘶吼著什麽,卻嚇得鏈和楓當場跌坐在地,哭著不斷向後挪開,不敢靠近。


    過了會兒,父親也癱軟了下來,在他背後肩胛骨的地方,還插著一柄漆黑的匕首。


    緊接著,令兄妹倆更加驚悚的人從父親背後走了出來。


    母親滿身是血的扶著門框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彎下腰,很輕易的拔出了插在父親身上的匕首,並當著他們的麵,雙手握住匕首,喃喃自語著,將匕首沒入了自己的胸膛!


    “慈愛世人的魔神啊!禰是創造新世界、恩澤萬物的真神!是永在的神,感謝禰在萬民中揀選了我們,赦免了我們一切的罪孽和過犯,給了我們融入新世界的新生命……”


    那一刻,鏈和楓第一次看到了惡魔的影子,如同一團無形的大火,灼燒了母親,灼燒了父親,灼燒了爺爺,籠罩在這個家裏所有人的身上,被灼燒的靈魂都在顫栗、尖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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