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秦門,氣勢恢宏的高樓大廈,房屋鱗次櫛比,丹楹刻桷,天井,王動正躺在竹椅上,懶洋洋的樣子仿佛換了一個人。


    已近晌午,王動緩緩睜開了森寒的眼睛,厲聲道:“來人!”


    他的聲音就像是沒人敢違抗的命令,一聽到“來人”,立刻就有人應聲而入,用甚是恭敬的口吻迴道:“門主,有什麽吩咐?”


    王動的臉在陽光的映照下竟顯得越發的蒼白,臉上甚至沒有一絲表情,冷冷道:“現在幾時了?”


    那人的臉上像是沁出了冷汗,垂首肅然道:“稟門主,眼下已近午時。”


    王動冷冷道:“去把李長空找來!”


    那人恭敬道:“是。”便躬身而退,退得也很快。


    半炷香的時間不到,隻見一麵容白淨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了進來,當走至王動所在的天井時,他又立刻放慢了腳步,像是生怕腳下的聲音會驚擾到王動。


    當走到了王動跟前,那青年男子竟變得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他本就是個極其謹慎、極小心的人。


    王動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表情,目光森冷得能令人感到一陣陣寒意,隻聽他厲聲問道:“李長空,蘇青雲父子眼下到哪了?”


    李長空忙躬身抱拳,肅然道:“啟稟門主,巳時他二人已過了長武縣。”


    王動沉吟片刻,冷冷道:“長武......已進甘肅了,盯緊些,切不可生出任何差池。”


    李長空麵色微變,忙迴道:“是,屬下遵命。”


    王動冷冷道:“下去吧。”


    李長空恭聲道:“是,屬下告退。”


    蘇青雲父子穿州過省,一路之上曉行夜宿,過平涼,至定西,五日時間便到了蘭州城。蘭州雖地處西北,但卻有著一片人煙阜盛,繁榮熱鬧的景象。


    城裏,金碧輝煌的高樓大廈,有酒肆、客棧、賭坊、妓院、錢莊,鏢局、門派......屋宇連甍接棟,九衢三市,街上車水馬龍,摩肩接踵,好不熱鬧。


    蘇佩清瞧著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車馬,劍眉上揚,不禁讚歎道:“早聞蘭州城繁榮富足,今日一見,果然讓人大開眼界。”


    蘇青雲也看著眼前人稠物穰的景象,笑道:“蘭州自古便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咱們大周與西北他國的貿易大部在此進行,吸引了各國不少人前來‘淘金’,即便是“財神”集團,對此地也是垂涎三尺。昔年‘新夏國’被滅之後,北燕狼子野心揮軍南下,被我軍斬殺於蘭州城下,挫了他們不可一世的銳氣。如此軍事要塞,朝廷也是極為重視。”


    蘇佩清道:“原來如此,想來蘭州也是咱們與西北他國的政治文化交流中心了。”


    蘇青雲點了點頭,卻話鋒一轉,道:“佩清,城南有家‘三秦客棧’,咱們去那裏投宿。”


    蘇佩清望著不遠處幾家看上去俱是氣派不凡的客棧,心裏甚是不解,問道:“城北的這幾家客棧看起來也很不錯,父親,您何必要舍近求遠?”


    蘇青雲笑道:“佩清,那家‘三秦客棧’乃是‘西北秦門’的產業,咱們去那裏投宿,再合適不過了。”


    蘇佩清忽眼前一亮,道:“孩兒愚鈍,還是父親思慮周全。”


    蘇青雲父子二人由城北向城南緩緩行去,一路之上所見俱是繁華風貌,恍然間,竟像是置身於長安街頭一般。


    他們父子二人也不著急趕路,正好一路上可以看看當地的人情風貌、街市之繁華。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蘇青雲父子二人終於到了那家“三秦客棧”。


    那客棧果然是氣派恢弘,五層的高樓,紅牆碧瓦,畫梁雕棟,飛閣流丹,一麵紅底黑字的招牌書的正是“三秦客棧”四個方正大字。


    蘇佩清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家客棧,不禁驚歎道:“父親,這家“三秦客棧”真是氣派不凡,即便是京城的‘天下客棧’,它也可與其平分秋色。”


    蘇青雲又點了點頭,含笑道:“佩清,咱們且進去。”


    此時,一個店小二早迎了出來,臉上堆滿了笑,他眼疾手快,看上去就是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


    那店小二來到蘇青雲父子跟前,態度也甚是恭敬,先是衝著蘇青雲賠笑道:“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蘇青雲道:“住店。”


    他又衝著蘇佩清笑了笑,立刻接過其手裏的韁繩,接著向店裏喊了一聲:“老王,快過來牽馬!”


    這時,隻見一個頭發花白,年約六十的老人從客棧左麵轉了出來,腰略微彎著,走得雖快,步伐卻甚是穩健。


    那老人一臉老實巴交的模樣,憨笑著接過那店小二遞過來的韁繩,轉身便要離去。那店小二卻一把拉住那老人,沒好氣道:“我說老王,你要趕著去投胎啊?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了?先給兩位客官打個招唿!”


    那老人慌忙衝著蘇青雲父子憨厚地笑了笑,然後才呐呐道:“兩位,兩位客官好。”


    那店小二瞪起了眼睛,衝著那老人厲聲喝道:“用上好的草料好好招唿客人的這兩匹好馬,知道嗎?”


    那老人竟像是個受了教書先生批評的孩子,站著一動不動,卻憨笑著連連點頭,道:“是,是......”


    直到那店小二說了一句“好了,你去吧”,那老人才敢牽著那兩匹馬離開。蘇佩清瞧著那老人滄桑的臉,微微佝僂的身子,心裏莫名泛起了一陣心酸。


    蘇青雲父子二人進店先飽餐了一頓,然後找了兩間上房住下。約莫到了酉時,蘇佩清在房間裏正坐著喝茶吃點心,門外竟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正疑惑之間,從門外又傳進來了說話聲。


    熟悉的說話聲,令人愉悅的聲音。


    這聲音仿佛春日裏和煦的陽光。


    “蘇兄,是我。”


    蘇佩清聽出了這是卓不凡的聲音,麵上很快就泛起了愉快的笑意,甚是驚喜道:“卓兄,怎麽會是你?”


    “除了他,還有我呢。”這是小公主的聲音。


    蘇佩清劍眉一軒,打趣道:哎呀!我差點忘了,有卓兄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咱們小公主的身影,哈哈......”


    蘇佩清招唿他們二人先坐下來,又為二人倒了茶水,笑道:“這是上好的西湖龍井,你們嚐嚐。”


    卓不凡與小公主都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二人細細品味著,過了俄頃,小公主豎起大拇指,首先讚道:“嗯......滋味鮮醇甘爽,香氣鮮嫩馥鬱,果然是茶中極品。”


    卓不凡抿了抿嘴唇,臉上浮著燦爛的笑,也豎起大拇指讚道:“此茶湯色鮮亮嫩綠,滋味鮮爽,飲後口齒留香,西湖龍井果然不愧為名茶中的精品。”


    小公主卻瞪起了清澈如水的眸子,嬌嗔道:“哼!你莫要學我!”


    蘇佩清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能看著小公主與卓不凡這樣的有情人終在一起,蘇佩清從心底裏替他們感到高興。


    卓不凡放下茶杯,旋即轉變了話鋒,道:“蘇大哥,你們這是要往哪裏去?”


    蘇佩清猶豫了少頃,終於緩緩道:“不瞞卓兄、小公主,家父與我打算去一趟‘西北秦門’。”


    小公主娥眉微攢,好奇道:“蘇大哥,你們去‘西北秦門’所為何事呀?”


    卓不凡故意歎了口氣,苦笑道:“小公主,你的好奇心為什麽會變得這麽重?”


    小公主也故意撅了撅嘴,道:“我又沒問你,你管不著。”


    蘇佩清卻已笑著道:“因‘千門卷’與我家有些淵源,故王動邀家父與我去趟蘭州,共解其中的秘密。”


    小公主沉吟道:“既然王動已是朝廷的人,想必也不會發生什麽變故吧?”


    卓不凡道:“話雖如此......蘇兄,你還是小心些為妙,畢竟王動在江湖上也是個心毒手辣,奸詐無比之人。”


    蘇佩清道:“卓兄所言極是,對於王動此人,我也不甚了解,自然會小心謹慎。”


    小公主晶瑩剔透的眼珠子轉了轉,笑道:“蘇大哥,我和卓大哥來此地已遊玩了數日,這裏的情況我們比你們了解,不如接下來就由我們帶路,‘西北秦門’的所在我們也是知道的。”


    蘇佩清臉上不禁泛起了感激之色,笑道:“小公主,你與卓兄的心意我們感激不盡,隻是前路福禍難料......”


    卓不凡卻立刻打斷了蘇佩清的話,目光變得很堅毅,道:“蘇兄,你我情同手足,怎能如此見外?即便前麵是刀山火海,我與小公主也要陪著你們闖上一闖。”


    小公主也附和道:“是呀,蘇大哥,你可不能拿我們當外人呀!”


    卓不凡又故意挑了挑眉,笑道:“蘇兄切莫再推辭,若不然,你可沒把我們當成縞紵之交的朋友。”


    蘇佩清的眼角泛起了微微淚光,心裏很快竟有一團溫暖的“東西”開始向全身擴散,道:“卓兄,小公主,此事待我明日告知了家父再做計較,如何?”


    卓不凡微一沉吟,笑道:“如此甚好。”


    小公主也盈盈一笑,道:“蘇大哥,我猜蘇伯伯會同意我和卓大哥隨行的,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嘛。”


    一間偌大的密室,冰冷厚重的牆壁。五盞油燈,赤紅色的火苗在不住地跳躍,空氣裏卻彌漫著冰冷的寒意。


    一種帶著死亡氣息的寒意。


    等死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尤其是像呆在這麽樣一間極其冷冰冰的密室裏,簡直比活著躺在棺材裏還要令人難受。


    蘇佩清所習《千門賦》已臻化境,又兼習得了李仙酒的“化劍”,功力已非同凡響,其掌上威力更足可撼山開石。


    享譽天下的《武林誌》名人榜,蘇佩清至少能排進前五,這是“一劍東來”李仙酒對他做出的最新評價。


    就像一個在海上打了三十多年魚的漁夫對魚群位置所做出的判斷,李仙酒的評價、判斷無疑也正和漁夫的一樣精準。


    蘇佩清將全身真力凝聚於掌心。


    這是多麽驚人、可怕的一掌!


    在場的所有人都認為,牆壁必然碎裂。


    一掌拍了上去,蘇佩清整個身體竟被震得發疼,牆壁卻紋絲不動,就像一滴雨水落在了大理石上。


    四人皆是萬分驚愕。


    他們似乎遇到了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


    蘇青雲首先給出了答案,道:“這石壁的厚度至少在兩丈開外,其堅硬程度甚至比京城‘天下第一鐵’李北飛花費數月鍛造出來的百煉精鋼還要硬上幾倍。”


    小公主娥眉踢豎,咬牙切齒道:“真沒想到,王動此人竟是個卑鄙小人!”


    蘇佩清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眉頭不禁皺了皺,歎道:“權利......或許他已嚐到了權利的滋味。”


    蘇青雲麵上有了痛苦之色,黯然歎氣道:“沒想到朝廷會如此做事。”


    卓不凡沉吟片刻,卻含笑道:“蘇伯父,或許,這是王動自己的奸計也未可知。”


    蘇青雲狐疑道:“可是,王動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小公主道:“蘇伯伯,或許我知道其中的緣由。”


    卓不凡駭然道:“你知道?那你快說。”


    蘇青雲也立刻將目光轉向小公主,麵上亦不禁泛起了驚訝之色。


    小公主思慮少頃,緩緩道:“蘇伯伯,我想王動針對的並不是您。如今王動已成了‘西北秦門’門主,‘財神’被滅,上官樓已死,他的強硬對手就隻剩我們‘狼山’、‘春秋望月山’與‘蜀中唐門’了。而我們‘狼山’與‘春秋望月山’對於他來說,也不足為懼,因為我們一直呆在‘狼山’,無法威脅到他,而‘春秋望月山’亦是如此,所以就隻剩‘蜀中唐門’了。”


    卓不凡截口道:“可是‘蜀中唐門’也從不輕易涉足江湖之事。”


    小公主皺眉道:“‘蜀中唐門’雖不輕易涉足江湖,但也會牽涉其中,尤其是爭權奪利之事。卓大哥,你可別忘了南楚的‘七王之亂’,昔年,忠王馬忠聲就是依仗著唐門的力量滅掉了其他六王而稱帝,成為南方霸主。”


    卓不凡不由得瞟了一眼蘇佩清,眉心微攢,沉吟道:“莫非王動是想引‘蜀中唐門’前來,再一舉殲滅?”


    蘇佩清的心終於開始下沉了。


    小公主蹙眉道:“唐門一旦離開了川蜀之地,那就意味著他們已失去了地利天時之便,王動以逸待勞,勝算的機會就會更大。”


    卓不凡道:“可是‘蜀中唐門’怎會輕易離開川蜀?他們可不是提線木偶。”


    蘇佩清的心竟似已徹底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淵。


    王動無緣無故引他們入彀,恰巧紫煙送給自己的“天蠶荷包”又丟失了。蘇佩清從目前的情勢已推測出了其中的端倪。


    小公主猶疑了良久,終於一字一字道:“為了引唐門眾人前來,其實,隻要引一人前來便可。”


    卓不凡忙問道:“這個人是誰?”


    小公主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蘇佩清,猶豫了片刻,然後緩緩道:“唐紫煙姐姐。”


    蘇佩清在心裏歎了口氣,瞳孔竟驟然開始擴張,一顆心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竟似已被捏得越來越緊。


    卓不凡卻使勁搖了搖頭,笑道:“不可能,這怎麽可能?為什麽?”


    蘇青雲輕撫墨髯,眉心微攢,暗忖道:“‘蜀中唐門’掌門唐長櫻絕不會為了一個弟子而陷整個唐門於危難之中,即便這個人是她的愛子愛女也不可能,除非這個姑娘是......”


    小公主遲疑良久,咬了咬牙,終於又一字一字道:“隻因她是......”


    “幾位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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