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飛端坐在燈下,輕撫著一柄涼如秋水的刀,刀身狹長帶有略微弧度,刀鋒寒光閃閃,耀人眼目。


    這是一柄不知斬殺了多少奸佞惡徒的刀,碧春刀。


    這不僅僅是一柄刀,更是他輝煌過去的見證。


    這柄刀不僅象征著正義與力量,更象征著他心中的信念,他的人已和這柄刀緊緊地連在了一起,甚至融為一體。


    他凝注著刀身,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這是一抹意氣風發的笑。


    因為皇帝對他的倚重越來越重。


    明天,他又要接受一項極為重要的任務,他雖然給了自己多種猜測,但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無論如何,這一定是件事關江山社稷的極重之事。


    今晚他洗了澡,官服也被洗得一塵不染,碧春刀在一個時辰內已不知被擦拭了多少次。能到達如今的位置並不是件容易之事,這是他十幾年艱苦奮鬥、拚搏、小心翼翼換來的。


    現在,他雖然坐上了錦衛司總司的位置,但他明白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給他的,他不得不更加謹慎小心、更加拚命,也更加地賣命。


    皇帝既能給他,也能立刻收迴,倘若稍有差池,他便會落得如前任總司朱啟一般粉身碎骨。


    伴君如伴虎,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翌日,皇城。


    天闕巍巍,殿宇臨立,紅牆綠瓦,飛簷鬥拱,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一座座金碧輝煌的高樓大廈耀人眼目。


    這裏不僅是權利的象征,更是權利的巔峰。


    很多人在這裏走上了榮耀的巔峰,也有很多人在這裏摔得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白天,這裏金玉滿堂。


    黑夜,卻不知有多少冤鬼孤魂。


    武英殿,微暖的陽光灑了進來,灑在了周帝臉上,周帝威嚴、剛毅的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卓飛已俯伏道:“微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周帝道:“卓愛卿,平身。”


    卓飛肅然道:“謝陛下。”


    周帝目光凜然,冷冷道:“卓飛,你可知朕宣你入宮的原因?”


    卓飛惶恐道:“微臣愚鈍,請陛下恕罪。”


    周帝沉吟片刻,臉上似乎出現了一絲怒意,道:“你可知王動此人?”


    卓飛道:“陛下,您指的莫非是‘西北王動’?”


    周帝道:“正是此人。”


    卓飛肅然道:“陛下,您是要微臣抓捕此人?”


    周帝輕輕擺了擺手,龍眉微皺,道:“‘西北王動’乃朕的人,此次宣你入宮,是要你帶著朕的秘旨去見他,並最大限度地配合他。”


    卓飛怔了怔,立刻又恢複了過來,恭聲道:“是,陛下,微臣定當不辱使命。”


    卓飛慵懶地躺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裏,氤氳的水霧彌漫在整個房間。他喜歡這種感覺,總覺得這樣很安全,很放鬆。


    此刻,他臉上除了因熱氣而產生的細密水珠外還流露著無限的滿足與愜意,就連身上的每個部位、每根神經似乎也都得到了極大限度的放鬆。


    皇帝交給自己的任務並不難辦,這次出京除了辦理公事之外,他還打算見一見自己的愛子卓飛。


    他已好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了。


    一個人躺在溫暖而舒適的澡盆裏,總會莫名其妙地去想一些問題、事情。


    他首先想到了王動。


    王動是個怎樣的人?


    當皇帝說到王動的身份時,他感到很吃驚。


    一個江湖人怎會忽然之間搖身一變成了朝廷中人?


    皇帝似乎還很倚重他。


    他實在是不懂。


    王動現已身居“西北秦門”大總管,此時皇帝要自己配合王動的行動,莫非朝廷已打算除去“西北秦門”這股江湖勢力?


    隻要見到王動,他相信自己的一切疑惑將迎刃而解。


    不知不覺中他竟昏昏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才從噩夢中驚醒。


    一個可怕的噩夢,他夢到了吃人的血骷髏,正張著血盆大口向自己撲來,唿喊聲、慘唿聲、驚叫聲混成一片。很多人已倒在了血骷髏的紅色獠牙之下,瞬間灰飛煙滅。


    “誰啊?有什麽事?”


    卓飛忍不住揩了一把額頭細密的汗珠,連他自己也不知這密汗究竟是洗澡的水汽還是噩夢中驚出的冷汗。


    “客官,有一位叫小凡的公子找你。”店小二賠笑道。


    卓飛本來還一臉疲倦、驚恐的臉上立刻就綻放出了慈祥的笑容,就像是六月的天氣,聲音也比方才溫和了許多,沉聲道:“知道了,你讓小凡公子稍候。”


    “好的,客官。”


    那店小二踩樓梯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很快便消失在卓飛耳邊。


    穿上嶄新的衣服,一切都收拾停當。出門前卓飛還特意照了照鏡子,才開門走出去。


    看見愛子正坐在一樓的酒桌旁喝茶,他不禁高興地喊出了卓不凡的乳名。


    父子二人見麵,卓不凡自是心中歡喜,跪倒施禮道:“孩兒拜見父親!”


    卓飛忙上前扶起卓不凡,慈祥地笑道:“凡兒,快起來說話。”


    卓不凡赧然道:“這一年孩兒不在父親母親身邊,讓你們擔心了,您和母親一切安好?”


    卓飛拍著兒子堅實的臂膀,笑道:“好,好......我和你母親一切都好!”


    卓不凡喝了口茶,詫異道:“京城事務素來繁忙,不知父親此次前來長安所為何事?”


    卓飛忽然瞪起了眼,佯裝生氣,抬手作勢要去擰卓不凡的耳朵,道:“自然是來看你的,小兔崽子。”


    卓不凡也作勢躲避,笑著求饒道:“父親,孩兒知錯了,日後定會多多迴家看望您與母親的。”


    卓飛笑著停住了手,忽話鋒一轉,道:“凡兒,為父此次來長安,是奉了皇帝密旨與王動會麵。”


    卓不凡心中一驚,狐疑道:“父親說的王動莫非是‘西北秦門’的那個王動?”


    卓飛道:“正是此人。”


    卓不凡眉心微攢,沉吟道:“此人在江湖中也頗有威名,現已是‘西北秦門’的大總管,新任門主秦西風更是將此人視為心腹,對其言聽計從,但此人心毒手辣,奸詐無匹。皇帝為何要父親去見此人呢?”


    卓飛笑道:“皇帝的脾氣你也知道,此中的細節陛下並未告知為父,不過為父想,見到此人一切自然會明了。”


    卓不凡劍眉緊皺,炯炯有神的眸子裏泛起了憂慮之色,道:“父親身生係國家社稷安危,陛下如此做法豈非太過大意了?”


    卓飛麵色微變,忙擺擺手,正色道:“凡兒,切不可莽撞說話,陛下如此做法自是有其用意,況且陛下還言王動是他的人。”


    卓不凡並沒有顯得很吃驚,而是像得到了最有利的證據似的,歎了口氣,感慨道:“王動果真是陛下的人!”


    卓飛皺起了眉,詫異道:“凡兒,你何出此言?”


    卓不凡遲疑片刻,道:“孩兒與蘇佩清曾見過王動,為證身份,王動還拿出了‘銀龍秘符’給蘇佩清密看。


    卓飛皺了皺眉,歎道:“原來如此,為父也沒想到這個王動竟是陛下的人,看起來陛下似乎還很倚重此人。”


    卓不凡沉吟道:“‘西北秦門’盤踞西北已有多年,儼然成了西北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近幾年更有坐大之勢。父親,莫非朝廷已有了鏟除‘西北秦門’之心,而王動便是安插在他們那裏的一股秘密力量?”


    卓飛不置可否,卻話鋒一轉,道:“凡兒,你對王動這個人了解多少?”


    卓飛思忖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終於緩緩說道:“王動三十多歲,西北延州人氏,本是下五門排名第一的暗器高手,不知何原因棄暗器改用雙掌,一雙鐵掌擊斃了不少江湖名家,據說他曾在二十三招之內擊殺了《武林誌》名人榜排名第四十九的長江鏢局總鏢頭“神拳無敵”葛萬,一掌擊斃《武林誌》名人榜排名第七十二的“伏虎金剛”諸葛鐵,戰平了《武林誌》名人榜排名第六的“江湖第一劍俠”沈南一,威震江湖,後來又投入‘西北秦門’,成為了秦中原的左膀右臂,不過......”


    見卓不凡麵有難色,卓飛笑道:“不過什麽?凡兒,你但說無妨。”


    卓不凡猶疑片刻,苦笑道:“江湖傳言,此人之所以投入‘西北秦門’,是因極其好色。”


    卓飛心中駭然,狐疑道:“哦?”


    卓不凡眸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道:“好色自然需要大把大把的銀子,而當時秦中原恰巧可以滿足他這個需求,這便是他投入‘西北秦門’的原因。”


    卓飛幽幽歎了口氣,道:“原來如此。不過現在看來,這一切或許都是假象。”


    卓不凡皺了皺眉,沉吟道:“父親,既然王動是陛下的人,那他進入‘西北秦門’就沒有這麽簡單了。”


    卓飛思忖少頃,含笑道:“凡兒所言不錯。如此一來為父想,王動進入‘西北秦門’便有兩種可能。其一,陛下是想鏟除‘西北秦門’;其二,陛下想‘西北秦門’為朝廷所用。”


    卓不凡劍眉一軒,不禁歎道:“難怪秦中原會死在王動手裏。”


    卓飛驚愕道:“凡兒,你說什麽?秦中原死在了王動手裏?”


    卓不凡忽又眉心微攢,在心裏歎了口氣,猶疑道:“那日我與蘇佩清、絕塵道長一起圍攻秦中原、王動他們,就在雙方鬥得難解難分之際,王動忽然出手襲擊了秦中原,這也是我們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的。”


    卓飛眉心皺起,不禁幽幽吸了口氣,道:“凡兒,日後幫朋友自己也要小心一些。”


    卓不凡點了點頭,笑道:“是,孩兒謹記。”


    卓飛笑了笑,接著道:“凡兒,如此說來,朝廷的計劃已經開始了?”


    卓不凡道:“想必是的......父親,其實孩兒還有一點不太明白。”


    卓飛笑道:“凡兒,你還有什麽疑惑?”


    卓不凡猶豫了片刻,道:“秦中原既死,想必陛下也收到了消息,可陛下為何不告訴父親最新發生的這些情況?”


    卓飛拍了拍卓不凡的肩膀,笑道:“凡兒,咱們的陛下是位睿智謹慎的君王,其實他這樣做是在保護為父,這也是陛下的英明神武之處。”


    卓不凡在心裏又歎了口氣,他明白父親的用意,不禁暗忖道:“想必陛下的疑心病是越來越重了,唉,有些事還是不讓父親知道為好,皇帝既然不想告訴父親,我也暫且不說為妙。”


    卓飛瞧著卓不凡若有所思的樣子,話鋒又一轉,笑道:“凡兒,想來你這一年在江湖上也經曆了不少事情,來,快給為父講講。”


    卓不凡遂將自己這一年來在江湖上的所遇所見向卓飛娓娓道來,但他隻言喜不言悲,卓飛聽得時而驚訝時而歡喜,時而又忍不住要問上幾句,以解心中疑惑。


    卓不凡將自己這一年來的江湖經曆講了近一個時辰才算結束。


    提到王動這個人,卓不凡雖確信了其是朝廷之人,但心裏總有些隱隱不安。


    卓不凡眉心微攢,道:“父親,王動雖是皇帝的人,但此人老謀深算,狡詐多疑,您還是要小心謹慎些才好。”


    卓飛欣慰地笑著又拍了拍卓不凡的肩膀,道:“凡兒放心,為父會小心的。隻是你母親許久未見你了,你也該迴去看看她。”


    卓不凡笑道:“是,父親。”


    他遲疑了片刻,又接著道:“不過,孩兒想等父親見過王動之後再迴家。”


    卓飛擺了擺手,笑道:“凡兒,你放心,此事為父自有主張。況為父身為朝廷命官,他還沒有那個膽量把為父怎樣。”


    卓不凡沉吟少頃,猶疑道:“那,父親萬事小心。”


    卓飛笑著應了一聲,遂轉身走至窗前,望向窗外的日頭笑道:“眼下已近午時,凡兒,你未時出發,後日便可與你母親團聚了。”


    卓不凡道:“好的,父親。”


    卓飛父子二人又談論了一些家庭瑣事、江湖逸聞趣事。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已到未時,卓不凡遂辭別了父親,取路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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