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穴,閣樓,窗外風景如畫。


    樓閣之中依然擺放著那張用彩玉雕製而成的極大玉桌,玉桌之上也還是擺著那塊晶瑩剔透的白玉鎮紙,角上卻出現了一條極其細微的裂痕。


    大公主婀娜地立在窗前,身姿曼妙,香發披肩,一張雪白色的臉,鳳眉杏目,鼻子挺拔,嘴唇薄而紅潤,一雙美麗的眸子環顧著周圍的一切,卻忽然曼聲吟道:“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老祖宗深邃的眼睛裏立刻射出了刀鋒般的寒光,冷冷道:“你用不著拐彎抹角的,有話直說!”


    大公主嘴角泛起了嫵媚的笑,纖細、柔嫩的手指緩緩撫摸著宋代王希孟所作的《千裏江山圖》,道:“宋朝亡國之君徽宗趙佶也極其喜好這些玩樣,結果丟了大好江山,落得個身死名滅的悲慘下場。”


    老祖宗冷笑道:“莫非你要把老身比作那亡國之君?”


    大公主笑道:“老祖宗,屬下萬萬不敢,隻是我覺得趙佶坐錯了位置,倘若他沒有穿上龍袍,那他定會成為一代字畫大家,青史留名。”


    大公主目光一轉,瞧著眼前的文房四寶、筆架、書床、墨盒、水丞、印泥等萬裏挑一的極品,繼續道:“老祖宗,我知道你也極愛寫字作畫,何不專心去做自己喜愛的事呢?”


    老祖宗幹燥、枯瘦的臉上微微有了怒容,冷笑道:“專心做喜愛之事?那老身是要感激你了?”


    大公主瞧了一眼閣樓左首擺著的那盆紅似鮮血,極是嬌豔的虞美人,鳳眉微軒,竟肅然道:“但請老祖宗放心,屬下定能將‘狼山’發揚壯大。”


    老祖宗在心裏歎了口氣,凜然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意孤行必會反受其害,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麽?”


    大公主斂住笑容,道:“屬下並非貪心,自古成大事者,必要有雄心壯誌,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哪一個不是有囊括四海之意,並吞八荒之心。”


    老祖宗怔了怔,冷哼一聲,卻忽轉變了話鋒,道:“算了,你的事老身也不想管了,你把‘化骨散’的解藥給老身,老身隻想過幾天舒坦日子。”


    大公主聞言,心頭又驚又喜,道:“老祖宗,你隻要將咱們‘狼山’寶藏的秘密告訴屬下,解藥定立刻雙手奉上。”


    老祖宗沉吟良久,終於緩緩道:“寶藏的秘密就在那幅《千裏江山圖》裏。”


    大公主怔了怔,目光立刻轉向了那幅《千裏江山圖》,旋即變得又驚又喜,隻見她鳳眉微軒,杏眼發起了一種成功在望的光芒,聲音竟也變得有些顫抖起來,道:“多謝!多謝老祖宗!”


    “怎麽不謝謝我呢?”


    小公主銀鈴般動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這聲音聽起來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刺破了大公主眸子裏的光。


    大公主先是一驚,卻立刻又恢複了鎮定,展顏笑道:“小妹,原來是你啊!你也想老祖宗了?”


    小公主已走了進來,身姿婀娜,眨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瞧著大公主,淺淺一笑,道:“是啊,老祖宗對你我恩重如山,咱們也該多陪陪她老人家才是。”


    老祖宗也笑道:“小公主,你大姐可沒有你的那份孝心,她似乎並不想陪我,你說該怎麽辦?”


    小公主笑道:“那就留下她唄。”


    老祖宗故意露出一副狐疑的樣子,幹燥、枯瘦的臉上卻透著自信,道:“你有把握?”


    小公主斬釘截鐵道:“當然,我怎敢哄騙您?”


    大公主瞧著老祖宗與小公主二人一唱一和,也不知她二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麵色微變,狐疑道:“小妹,你想做什麽?”


    小公主目光一凜,正色道:“留下你。”


    大公主冷笑道:“小妹,平日裏我隻是遷就於你,你若想得寸進尺,今日大事在前,就休怪做姐姐的對你不客氣。”


    小公主針鋒相對,也冷笑道:“是麽?那你不妨試一試。”


    大公主的目光忽變得如針尖般盯著小公主,心中已起了殺意,冷冷道:“你想找死?”


    小公主的目光也迎上了大公主尖銳的目光,卻不答反問道:“大姐,你一定覺得你的那些屬下還在外麵聽候你的調遣吧?”


    大公主心頭不免微微一驚,卻依然保持著那份冷靜沉著,冷冷道:“小妹,難道你想試一試麽?”


    老祖宗半躺在床上,忽然截口道:“老身倒想試一試。”


    大公主掌心竟沁出了冷汗,她了解老祖宗的為人,沒有把握的事她絕不會說,也絕不會做,但她仍不相信。


    每個人都存在僥幸心理,尤其是在這種生死關頭,絕大部分人都無法保持自己的心性。老祖宗既然是人,她也有可能做這樣沒把握的事。


    小公主冷笑道:“大姐,你不信?”


    大公主的唿吸有些加快,卻又沉吟了片刻,狐疑道:“一個人到了生死關頭,自然是會胡言亂語的。”


    若非已起了疑心,大公主的唿吸又怎會加快?


    老祖宗深邃的眸子裏透出堅毅的光芒,卻忽然歎氣道:“小公主,現在戰鬥恐怕已經接近尾聲了吧?”


    這是一句很奇怪的問話,但小公主立刻肅然道:“我想是的,老祖宗。”


    ......


    劍光、刀光、血腥的味道、屍橫遍野、喊殺聲、慘唿聲、兵器的撞擊聲,都在為這慘烈的戰場平添著淒慘、可怖、殘酷......


    絕塵道人長劍迎風一抖,劍花閃動,鋒芒耀眼,立刻便有一人應聲倒地。雲中道人左掌斜切,右手劍鋒迎上刀鋒,火星四濺,“錚錚......”作響。


    張溫清目露兇光,手中浪人劍朝著玉玉心窩猛然刺入,玉玉側身一閃,將刺來的劍光躲將開來,趁勢一個轉身,左手探出捉扣張溫清手腕,張溫清見勢不妙,反手虛晃一下,側身運劍直削玉玉腰際,玉玉旋即縱身一躍躲將開來。


    張溫清一鼓作氣,踏步提劍,劍光再次進攻而出,玉玉左斜一跳,劍光竟早到跟前,她心頭不免一緊,又立刻跳至右麵,那劍光如影隨形,又朝她頸部刺來,玉玉心頭微微一震,麵色也微變,但她竟能急中生智,立刻便有了應對之策。她身隨意走,立刻便使出一個鐵板橋,劍鋒竟堪堪掃過她腰間絲帶。


    張溫清烏眉一軒,麵如冠玉的臉上泛起喜色,暗忖道:“好厲害的女子,不過我可不能在眾人麵前失了麵子,今日非宰了你這小妮子不可。”


    玉玉雖躲開了浪人劍,心頭還是不免有些吃緊,暗驚道:“此人的劍法果真有些門道,需得小心應對,若是被這浪人劍傷到皮肉,也會毒發生亡。”


    一念至此,玉玉竟忽地在地上滾將起來,那浪人劍劍光閃閃如毒龍,緊緊追著哪肯放過,玉玉已退至角落,身形方要掠起,怎奈腳下一滑,暗自苦叫一聲“不好”,身形已到了張溫情劍氣籠罩之下。


    劍光又至眼前,眼看要傷在劇毒浪人劍下,在這生死攸關之際,忽然,一隻鐵掌向張溫情後背襲來。


    察覺不對,張溫清一咬牙撤劍轉身,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他大吃一驚,他不由得怔了怔,而這短暫的發愣,張溫情卻已失去了躲避的最佳時機,一隻鋼鐵般的手掌赫然已切上了張溫清腹肋。


    隻聽“嘭”的一聲之後,張溫清麵色立刻慘變,瞳孔驟然擴張,整張俊美的臉已開始扭曲起來,片刻之間竟變得猙獰可怖,紅潤的嘴唇也成了紫褐色,額頭更是冷汗滾滾而落,一口碎玉咬得“咯吱......”作響,整個身體因腹部刀刮劍攪般的疼痛竟變成了一隻老蝦米。


    忽然又是“哇哇,哇”的三聲,張溫清吐出三灘帶有腥臭味的黑血,隨即倒在了地上,身體蜷縮著,扭曲著,如同一隻將死的毒蛇,在做著最後垂死的掙紮。


    玉玉麵色大變,驚愕道:“這是怎麽迴事?”


    鐵飛鷹已站在了她眼前,笑道:“自然是我的手段。”


    玉玉卻展顏笑道:“多謝。”


    若非此鐵飛鷹非彼鐵飛鷹,玉玉又怎會如此態度?


    唐無語雙掌翻飛,一雙手掌甚至比天底下最鋒利的刀鋒都要令人心驚膽寒,轉眼間,“狼山”的又一個高手命喪在其淩厲的雙掌之下。


    眾人殺作一團,敵我雙方身形交織在一起,唐無語身上的暗器也不好大範圍出手。


    忽見有人向公孫瀾背後出手,唐無語麵色一緊,身形立刻掠起,細如牛毛的銀芒赫然射入那人鼻孔。


    那人一聲慘唿,雙目淌出鮮血,整個人在地上扭動著、掙紮著,最終滾了幾滾便不再動彈。


    蘇佩清雙掌齊開,捏草木為兵,看似軟綿綿的草木竟將一條鐵塔般的巨漢點退一丈開外,那巨漢幾乎踉蹌著要倒在了地上,古銅色堅硬的胸膛竟赫然沁出了鮮血。


    不遠處的“銀槍無敵”寧振淩此時也忽然口吐黑血,倒了下去,倒在石階上,更倒在茹茹的眼前。


    蘇茹洇鵝蛋臉上麵色微變,暗驚道:“這是怎麽迴事?”


    冷雁寒、李塵風、柳依依竟反身向大公主的人出手,這是大公主屬下萬萬未想到的,出其不意的出手令大公主屬下猝不及防,好幾人轉眼間便命喪在他們三人之手。


    麵對突然的反水,大公主屬下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刀、劍、槍、鉤、斧一齊向他們三人圍了上去,十幾迴合下來,三人已是左支右絀,漸漸落了下風。


    此時,一柄又窄又細的長劍忽然突破了冷雁寒手裏的短刀,一劍刺向柳依依胸口,劍閃寒芒,劍尖眼看就要刺入柳依依起伏的胸膛。恐懼襲來,柳依依驚得花容失色,一顆心竟要跳到嗓子眼。


    “‘蘭花拂柳手’!”那手持細劍的紫衣少年隻覺劍身遇到了一股很強的勁力,失聲驚唿。


    一把銀蛇劍直刺唐紫煙,寒光乍閃,疾如霹靂流星,勢如雷霆震怒,端的可怖寒人膽。唐紫煙身形後退,掌中卻已多了兩根細若蛛絲的“春雨如絲”。可怕驚魂的一幕發生了,詭譎、可怖的銀蛇劍竟沒來得及出手,那握劍的人已七竅流血而死。


    這變化是極其的短暫,短暫到那握銀蛇劍的人都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生命已隨之結束。在“春雨如絲”麵前,生命竟脆弱得不如一根蛛絲。


    李塵風的瞳孔開始擴散,狡黠的目光已隨著生命的流逝而消散,他再也想不到自己會死在“狼山”之人的手裏,竹竿般筆挺的身體彎曲變形,濃黑的雙眉也因痛苦而小蛇般扭曲著,終於,他吐出了胸中僅剩的半口氣之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柳依依從地上滾了過去,內心悲慟,嘶聲哭喊道:“大哥,你怎麽了?不要丟下依依......不要丟下依依!”


    冷雁寒心頭悲痛,雙目赫然變作赤紅,眼淚已奪眶而出,嘴裏竟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撲向了宣花斧、雙鉤。


    鉤鋒切入冷雁寒的琵琶骨,他竟也忘記了疼痛,左手用力拗斷銀鉤,掌中鮮血直流也不在乎,右手鐵拳狠狠地打中了那人咽喉,骨頭碎裂的聲音從那人喉管裏發了出來,令人毛骨悚然。


    柳依依嘶聲哭喊著,咬著牙,目中怒火燃燒著,衝向了敵人。此刻,她已不再是人,而是一隻複仇的遠古洪荒野獸,劍光刺了過來,她竟用纖纖玉手緊緊握住了劍鋒,右手揮劍一劍削斷了對手的咽喉,瞬間鮮血噴濺,濺上了她那嬌若春花的麵容、衣服。


    她竟從敵人的鮮血裏獲得了快感、安慰!


    “美劍客”柳如軾也被柳依依所震撼,所感動,他的眼角甚至已流出了眼淚。這是同情、憐憫、感動的眼淚。


    他從未想過像柳依依這麽樣一個看似柔弱、小家碧玉的女子,體內竟蘊藏著如此巨大、震撼人心的力量。


    ......


    戰鬥已接近尾聲,雙方俱有損傷,但損傷卻不同,“狼山”大公主手下損傷已達十之七八,蘇佩清他們卻隻損傷了十之二三。


    力量的天平已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向著絕塵道人、公孫瀾等一方傾斜。


    大公主並不相信外麵發生了戰鬥,因為他的得力助手此刻就站在閣樓之外。她相信自己,更相信楊萬傲,因為楊萬傲並沒有向自己發出任何異常的信息。


    她冷笑著轉過了身,用略帶嘲諷的口吻道:“戰鬥已接近了尾聲?老祖宗,小妹,難道你們真以為我是三歲孩童?你們也不要浪費力氣再拖延時間了,沒用的!”


    老祖宗目光凜然,厲聲喝道:“大公主,你應該相信老身的話!”


    大公主並不理會,卻用一柄小刀剝去了《千裏江山圖》第一層,果真有一塊潔白如雪的綢緞露了出來,綢緞之上依稀可見有細微的線條脈絡,像是山川、道路、河流。


    原來這幅圖竟有兩層,也並非王希孟真跡,而是後世“書畫聖手”顧道羲臨摹作品。顧道羲乃書畫臨摹大家,是以非此方麵高手絕難識破其臨摹作品,真可說幾可以假亂真。


    大公主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寶藏,自是萬分歡喜,道:“果然是‘書畫聖手’顧道羲的手筆。楊萬傲,你可以進來了。”


    閣樓外果然立刻便傳來了楊萬傲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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