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黃土高原,烈日炎炎,黃土漫天,天地間灰蒙蒙一片,遠處天連著地,地接著天。在這荒涼、蕭索的西北邊陲,居然有一間小小的酒館。


    一麵發黃的酒旗,三四間簡陋的房子,七八張油膩膩的粗糙酒桌。


    王動抿了抿幹裂的嘴唇,遠遠地一瞧見這間酒館,冷冷的眼睛裏居然有了光,他輕拂了拂沾滿黃土的馬頰,看著馬嘴角不斷冒出的白沫子,喃喃自語道:“‘閃箭’,咱們總算可以飽食一頓了。”


    那酒館老板是一個麵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身材矮瘦,腰微微有些彎,臉上總是帶著職業性的笑,一瞧見王動牽馬走過來,立刻出門迎了上去,一麵接過王動手中的韁繩,一麵賠笑道:“客官,請。”


    王動冷冷道:“好好招唿這匹馬,銀子少不了你的。”


    那酒館老板笑道:“客官隻管放心。”


    王動走進酒館,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這時一個老板娘模樣的中年婦女迎了過來,笑道:“客官,請問打尖呢還是住店?”


    王動冷冷地看了那中年婦女一眼,道:“住店。”


    那中年婦女瞧見王動冷如刀鋒的目光,心中一悸,臉上勉強擠出笑容,呐呐道:“好,請問客官吃點什麽?想喝什麽酒?”


    王動從懷中摸出了一錠十兩的銀子,道:“好菜盡管上,既然到了西北,那就該喝點燒刀子。”


    那中年婦女用沁出冷汗的手接過那錠銀子,賠笑道:“好哩,客官請稍候,好酒好菜馬上就來。”


    過了片刻,炒菜的香氣、酒香便飄了過來,鑽進王動的鼻子。


    那老板笑眯眯地又走了過來,順勢抹了抹了額頭沁出的細微汗水,豎起大拇指讚道:“客官的馬真是匹千裏良駒!”


    王動冷冷“嗯”了一聲,那酒館老板見王動麵色冰冷,又笑道:“客官的馬想必是渴壞了,方才喝了整整兩大桶水,小人也已為它備了小店上好的草料。”


    王動兀自冷冷道:“我知道了,去吧。”


    那酒館老板聽到如此森冷的聲音,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囁嚅道:“客官有事了但請吩咐,小人先下去了。”


    隻一刻鍾的功夫,那中年婦女與酒館老板便各自托著一個食盤賠笑著走了上來,那中年婦女首先道:“客官請慢用。”


    那酒館老板也賠笑道:“這些都是我們小店的特色菜,酒不夠了隨時招唿小人。”


    王動蒼白色的臉似乎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道:“知道了。”


    西北荒涼之地,簡陋的酒樓,一張油膩膩的酒桌已擺滿了七道菜、一壺酒,卻散發著可與北京城享譽天下的“萬福樓”相媲美的陣陣肉香、酒香。


    一碗湯鮮味美的清湯牛肉、一盤肉質酥軟的敦煌驢肉、一碟香辣十足的爆炒羊羔肉、兩個皮酥裏嫩的肉夾饃、一盤肉質鮮嫩的祁連羊肉、一碟色澤棕紅的辣子雞、一盤麻辣鮮香的辣子炒羊肉,再配上一壺酒香濃烈的燒刀子。


    王動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濃烈的酒香立刻撲鼻而入,他忍不住啜了一口,隻覺一股辛辣濃烈的酒香直往喉嚨裏鑽,口腔裏立刻彌漫起醇厚綿甜的味道,他的嘴角終於泛起了一抹笑,喃喃讚道:“不想如此荒僻之處,竟也有這樣的美酒美食。”


    兩刻鍾的時間,桌上的七道菜已被吃個精光,王動的腳下也已多出三個空酒壇。這時王動微紅著臉,終於將目光移向了櫃台的老板娘,朗聲道:“老板娘,你過來。”


    那酒店老板首先搶著迎了上來,賠笑道:“我這婆娘不懂規矩,客官有何吩咐?”


    王動冷冷瞧了那酒店老板一眼,冷冷一笑,道:“你這酒館賣嗎?”


    那酒店老板和老板娘同時一怔,那老板娘首先笑著說道:“客官,我這裏是小本生意,就靠著這間小酒店度日生活,哪能賣給別人呢?”


    那酒店老板也道:“是啊,我這婆娘說得是,況且我這酒店也是我爺爺傳下來的,斷不能在小人手裏沒了。”


    王動略微沉吟,從懷裏摸出一錠五十兩的金子,道:“我現在想買二位的時間。”


    那老板與老板娘同時怔了怔,老板狐疑道:“買時間?不知客官此話何意?”


    王動道:“拿了這五十兩金子,這個酒館便是我的,你們幾人也必須聽我安排,少則四五天,多則一個月,之後酒店依然是你們二位的。”


    那老板沉吟了片刻,眉開眼笑道:“客官所言當真?”


    王動凜然道:“當真。”


    那老板娘遲疑道:“客官,違法亂紀、殺人作奸的事我們可是萬萬不幹的。”


    王動冷冷道:“放心,你們以前是怎麽做的,現在也怎麽做,賺到的銀子也是你們的。”


    那老板心裏樂開了花,賠笑道:“好,一言為定,我們兩口子一切聽從客官安排!”


    那老板娘卻白了一眼老板,囁嚅道:“這位客官,俗語說得好,無利不起早。不知客官圖得又是什麽?”


    王動刀鋒般的目光盯著那老板娘,冷冷道:“好奇心太強並不是件好事,不過既然老板娘問了,那我便告訴二位。我要等個重要的人,不過二位隻管放心,此事與二位絕無任何幹係,隻要二位如往常一樣幹好本職工作便可。”


    那老板娘撞上王動森冷的目光,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賠笑道:“是我多嘴了,還望客官海涵。”


    那老板扯了一把老板娘的衣袖,隨即也賠笑道:“我這婆娘不懂事,還望客官見諒。”


    王動道:“好了,你們可以下去幹活了。”


    那老板賠笑道:“好,好。”


    日已西斜,廚房,一個滿臉油膩的胖子正在炒菜,他嫻熟地揮動著鏟子,炒得是一盤香辣雞爪,香噴噴的熱氣正從鍋裏往外冒。


    他的肩頭搭著一條汗巾子,邊炒菜還邊用汗巾子揩去臉上冒出的熱汗。


    這時那老板與老板娘喜笑顏開地走進廚房,看著正在炒菜的胖子,老板娘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吃吃地笑道:“柳胖子,我們的菜做好了嗎?”


    那柳胖子笑道:“爆炒羊肉、水煮腰花、東坡肉、清蒸黃河鯉魚、涼拌花生米、羊肉冬瓜湯、涼拌豬肝都已好了,就差這道香辣雞爪了。”


    那老板娘笑道:“好,不過還差了些?”


    那柳胖子狐疑道:“差了些?”


    那老板娘眼睛發著光,道:“柳胖子,把我窖藏了二十年花雕取出來。”


    那柳胖子笑道:“老板娘不是戒酒很多年了嗎?怎麽要破戒?”


    那老板娘佯嗔道:“老娘今天高興,想喝幾杯不行嗎?趕緊取酒去。”


    那柳胖子一麵把鍋中的雞爪鏟入盤裏,一麵笑嘻嘻地道:“好、好,我這就去取。”


    那老板娘瞧著那柳胖子出門的身影,笑道:“當家的,你瞧他這麽一個大胖子,名字倒怪好聽的。”


    那老板喃喃細語道:“柳薛衣?我剛聽到這名字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江湖大俠哩。”


    那老板娘笑道:“不過他做的菜真是不錯。”


    那老板道:“嗯,這一年多來他可是為咱們賺了不少銀子,所以你以後應該對他好點。”


    那老板娘立刻瞪起了眼睛,道:“喂!我難道對他不好嗎?是少他的銀子了?還是少他的吃喝了?”


    那老板幽幽吐出口氣,立刻賠笑道:“你對他很好,很好。”


    那老板娘冷哼了一聲,嬌嗔道:“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那老板苦笑道:“是,是,我這張嘴啊就是欠收拾。”


    那老板娘笑道:“這個太容易了,等會你少吃點菜,少喝點酒便是。”


    那老板苦笑著“嗯”了一聲,立刻轉變了話鋒,道:“唉!夫人,方才我見到金子高興糊塗了,雖然那錠黃金頂咱們在這酒館幹上好幾年的,不過常言道:無功不受祿。恐怕這五十兩意外之財未必是好事。”


    那老板娘冷笑道:“你哪裏知道有錢人的想法,這錠金子對咱們來說數目很大,可對於人家來說,或許就和咱們看待幾兩銀子,甚至幾文錢差不多。”


    那老板眉頭皺了皺,狐疑道:“難道他們的錢是大風吹來的? ”


    那老板娘道:“雖不是大風吹來的,但也差不多,有些人可能幾個時辰就能賺到咱們幾年的收入,並且付出的也很少。”


    那老板又皺起了眉,顯得有些擔憂,道:“希望不要惹上麻煩就好。”


    那老板娘眼睛發著光,冷笑道:“瞧把你擔心的,他隻是在這裏等個人,況且咱們已與他約好了,他的事咱們絕不參與,隻要做好咱們自己的事,等時間一到,這五十兩金子不就是咱們的了。”


    那老板疑惑道:“我頭一次見如此等人的法子,真是個奇怪的客人。”


    那老板娘沉吟道:“或許他不想讓被等的那個人知道罷了,有何稀奇?你當時不也是這樣等我的。”


    那老板思慮片刻,遂展顏笑道:“嗯,果然還是夫人穎悟絕倫。”


    那老板娘笑道:“你的嘴裏這次總算吐出點好東西。”


    這時簾子動處,柳薛衣已提著兩壇花雕走了進來,笑眯眯地說道:“老板娘、老板,你們今天遇到什麽喜事了?連老板娘竟也要破例喝上幾杯。”


    那老板娘道:“因為老娘有兒子了。”


    那老板心中一怔,吃吃道:“夫人,你......你不要,開玩笑。”


    柳薛衣也瞪起了一雙小眼睛,瞧了瞧那老板娘的肚子,駭然道:“老板娘,你這......”


    那老板娘看著兩張吃驚的臉,忍不住“噗嗤”一聲,指著柳薛衣笑道:“這麽一個活生生的兒子就站在這裏,你們難道是瞎子嗎?”


    那老板也立刻笑道:“是,是,這麽一個活生生的兒子,我竟沒有看到,真是人老眼花了。”


    柳薛衣搔了搔腦袋,苦笑道:“你們又在拿我尋開心。”


    那老板笑道:“柳兄弟,趕緊坐,一起喝一杯。”


    柳薛衣道:“多謝老板、老板娘。”


    那老板娘道:“柳師傅,聽當家的說你也很喜歡喝酒?尤其是這陳年花雕?”


    柳薛衣眼睛發著光,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笑道:“是的,我從十一歲便開始喝這種花雕酒了,此酒馥鬱芬芳,入口更是甘香醇厚,迴味無窮。”


    那老板娘道:“柳師傅,既如此,那你今天就多喝一些。”


    柳薛衣笑道:“好,好,多謝老板娘。”


    那老板娘竟嫵媚一笑,道:“柳師傅,你和我們夫妻就不用這麽客氣了。”


    那老板已拿起銀色酒壺為柳薛衣斟滿一杯酒,笑道:“柳兄弟,我們夫妻二人先敬你一杯。”


    三人飲下了第一杯酒,柳薛衣心中卻已有些納悶,這夫妻二人今日為何會對自己如此殷勤?往日裏從未如此過,今日卻......難道他們......不可能......


    他一邊應付著與二人說話,一邊在心裏盤算著這夫妻二人今日為何會有如此特別的言行,過了良久,柳薛衣終於忍不住問道:“不知老板娘、老板,是不是有事要我去辦?”


    那老板娘怔了怔,忽然又笑了起來,道:“還是什麽事都瞞不過柳師傅。”


    那老板遂將王動買他們酒館“時間”的原委說了一遍,柳薛衣聽著不時露出驚訝狐疑的神情。但有一點那老板卻說了謊話,那就是他把五十兩金子說成了十兩。


    聽完那老板的敘述,柳薛衣道:“方才我也偷偷地看了那人幾眼,如若我猜得不錯,那人可是當年名震江湖的下五門第一暗器高手‘西北王動’。”


    那老板與老板娘同時一怔,老板娘首先失聲道:“‘西北王動’?這個名字我好像也聽過,據說,此人殺人無算,心毒手辣啊。”


    那老板麵色大變,吃吃道:“這......這如何是好?他定是要在這裏殺,殺人的!”


    柳薛衣沉吟道:“既然他說隻是等人,我想他就不會在這裏殺人。”


    那老板娘狐疑道:“柳師傅,你對這個王動好像還挺熟悉?”


    柳薛衣笑道:“也談不上熟悉,隻是了解一些,我比較喜歡江湖上的逸聞趣事,所以他的事情我也聽過一些。”


    那老板抹了一把額頭沁出的冷汗,惶恐道:“王動既是個心狠毒辣之人,會不會過河拆橋啊?”


    柳薛衣沉吟良久,終於緩緩道:“我想不會。”


    那老板疑惑道:“為什麽?”


    柳薛衣道:“隻要咱們老老實實地做事,多做不多問,我想他不會為難咱們,畢竟他也算是江湖成名人物。”


    那老板娘不禁幽幽歎了口氣,蹙眉道:“但願他能早點等到那個人,省得咱們整日裏提心吊膽的。”


    柳薛衣麵色堅毅,篤定道:“你二位放心,即便王動真的生了歹心,還有我呢。”


    那老板娘“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冷笑道:“就你啊?做菜還行,殺人......隻怕你見了帶人血的刀子就發抖。”


    那老板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道:“夫人,為了保險起見,不如待王動離開之後,咱們也迴老家避一避風頭。”


    那老板娘麵泛猶疑之色,皺眉道:“幾個月得損失多少銀子啊!”


    那老板沒好氣道:“命都沒了,你還在想銀子,真是婦人之見。”


    那老板娘“哼”了一聲,又朝著那老板翻了翻白眼,這時柳薛衣截口道:“老板娘,老板說得不錯,這倒是個萬全之策,俗語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那老板娘歎了口氣,道:“唉,也隻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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